萧聿光从容地挂着笑脸。他见那人目光闪烁不止,脸色也有一瞬的缓和,便知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那种味似甘松的香料,在东禹人中也用作于暗示身份的信号。
“不过,我好像从未见过你。”
“是,在下凡夫俗子,岂能出入宫廷。但我确实是受潮王差遣,”萧聿光平淡而恳切地说道,同时抬手摸了摸系在马鞍上的葫芦,“他还让我带了证据。”
那人将目光稍稍转移。萧聿光的马尽管是匹高大的好马,但已因长久奔驰而显出几分羸弱,马鞍边上的那只褐色葫芦里则依稀传出明显的水声。
“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五天之前。”萧聿光略一思忖道。
那人深沉地笑了笑:“速度还挺快。”
萧聿光心里微微一凛,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从永安京的官道过来,这个速度正好——莫非梁大人一行是渡船而来?”
“不,我们也是策马过来的。”
萧聿光闻言先是怔然,接着瞅见那人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以及深如潭水的眸光,才知他方才是在试探自己。
“潮王为何要派你过来?”
“呵,等见了梁大人,再解释不迟——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萧聿光淡然不迫地打断他。所幸那男子也并没纠缠,只淡淡地报上姓名:“商予。”
言讫转身回走。萧聿光连忙迈步跟上,转眼突然瞟见刚才的小贩正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忍不住笑了笑。他牵着马走过去,然后把缰绳松开。
“我用这匹马换你的步摇总行了吧?”
此时天光尚存。街道深处,旧而不朽的屋檐静守巷尾,遮挡余光,投落阴影。
萧聿光尾随商予踏进内堂,等了一阵,才见几人陆续而来。加上商予,共计十人。为首的汉子名叫梁佶,年岁大约三十左右,气质挺拔出众,一副刚健明朗的眉眼近看显得特别俊逸。
“见过梁大人。”
萧聿光记得东禹人很少有抱拳拱手的习惯,便轻轻颔首低眉以示敬意。梁佶则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甚至还礼貌地朝他点头一笑。
这使萧聿光有些受宠若惊。
就在此刻,商予扫了萧聿光一眼,目光中掺着几许戒备:“梁大哥,此人自称是潮王派来的副手,而且还带了证据。”
萧聿光面色坦然,从容不迫地解下腰间的葫芦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
梁佶挑眉眯眼,语气闲散而浮慢,仿佛对此并不予以极大的重视。萧聿光暗暗诧异,表面上却只是闪过一丝惊疑以掩盖窘迫:“只要加以微热,等一阵子就可以了。”
梁佶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淡淡地瞥向商予。后者微一蹙眉,拿起葫芦走开了。
萧聿光笑而不语,无所顾忌地对上梁佶端详自己的目光,继而环望一圈,丝毫不显局促:“阁下此行仅有十人?”
梁佶微微思忖:“......不,还有一个。”
“哦?那为何不出来相见?”
这时,有一人的声音随风而至,清透可闻:“大哥,有客人么?”
萧聿光觉得自己的心毫无征兆地抖了一下。这个声音......
循声望去,正见一人正系着腰带款步而出。
萧聿光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震惊过。
那人身着暗紫色的绸衣,头顶纤长的碧玉发簪,从木质屏风后走出的瞬间恍然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萧聿光呆滞地凝视他许久,见他容色甚佳,不似饱受虐待,顿时安心不少。
“天澄,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啊,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梁佶倏地将目光转向萧聿光,后者猛然一惊,恍若如梦方醒一般,强装镇定地道:“敝姓萧......字景醇。”
梁佶忽略了他表现出的轻微异常,只朝褚衡笑了笑:“过来和萧大哥打个招呼。”
褚衡也微微变了脸色,但只是一闪即逝。他很是自然地望向萧聿光,客气地点头:“萧大哥。”
萧聿光又怔住了,不过很快就回了神,朝褚衡笑了笑算作回礼。
现在自己带着假面,难怪他认不出来。
“梁大人,这位可是令弟?”
梁佶笑了笑:“舍弟不才,平日躬耕山野,不过一介粗鄙匹夫。若有冒犯,还请阁下海涵。”
言讫不由咳嗽了一声。褚衡一身都是难以遮挡的贵气,举手投足也不似市井俗人,说他是粗鄙农夫恐怕过于牵强。
萧聿光也默默腹诽了几句,淡淡地夸赞道:“久闻梁大人美名,想必令弟也是人中豪杰。”
褚衡闻言微微莞尔,不卑不亢。梁佶却是一惊:“你认识我?”
萧聿光颔首默认。说起永安京梁氏,在东禹国内算是颇具名望的贵族,虽不至执掌大权,却以清廉厚德立名。
这时,商予捧着一块浅紫色的方玉缓步走来,绕过众人,将玉轻轻放到桌上。
“这就是葫芦里的东西。”
梁佶闻言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向那块紫玉。萧聿光站在旁边一脸安然,始终浅笑似风,但在仔细端详那块玉时,也不禁暗暗赞叹。那块玉的色彩淡而不沉,柔而不腻,通身浴水,旖旎且富有诗意。
梁佶倏地收回视线,朝萧聿光笑了笑,眼中弥漫着异常的光芒:“你可知这是什么?”
萧聿光缓缓地道:“这就是那块出自一名禄州工匠之手的玉玺。”
梁佶点头:“这东西,说贵重也贵重,说不贵重吧,倒确实是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