悚然,叫他不断后退,叫他崩溃挣扎,却又在无底般的绝望中,晕晕迷迷地伸出一只手来,想要他救他。
所以那十分的失望与怨念中,未尝不是有过一分缱绻。只是那种稍纵即逝,不值一提的温柔,叫他连想起都觉得羞愧,自己何至于竟到这个地步,连一点施舍都感恩涕淋,甚至于在潜意识里败给他?
——然而时至如今,他也只能想,倘若当初他没有一气出宫,又或是在荒帝给他铺垫的时候就势回去,也就好了。倘若他留在京城,也许能制止这一番变乱,也许不会生出如许多不测……更不会遇见谢之乔。
不过这些都只是倘若跟也许。他十分的明白,若是那种情况重来一次,他只要迈出第一步,便不可能回头。就算是起初有一些不甘,其后又有一些心软一些不舍,他也不会踏回一步。就是这种固执的坚持,将他的人生,整个地翻覆,远远离开了原本的道路。
他本是在后宫中养大,虽不欲被与女子等同视之,却因身份特别,学了御射书礼,还要学德容言工,更没有与同龄男子交往的机会——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的荒帝。他从少年到成年的这十年间,除了有一些思乡的煎熬,一些身处异地的孤寂,所能想象最多的,大概就是未来要与他共度一生的皇帝。射箭射得太好,会被老师阻止继续练习,说若是练到体格过于魁伟,恐会被太子不喜;皇后煞费苦心地教他绣花,一年绣一副洛水松雪图,送给太子做生日贺礼。十年间,他除了偶尔回国,偶尔去一去叔父府中宴席,偶尔陪同皇后游园,参加祭祀典礼,几乎从未离开过皇宫大内。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生都会如此。
当离开皇宫时,他发现自由本也可能咫尺可及,只是自己以往一直不曾开口——而这一次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却又等同于不能回头。
但后来他却慢慢晓得,命运可能繁多,他亦能够得到别的什么。
真勤快啊……》》》》《《《《
20-2
漫说天家金尊玉贵,却又几人知晓寄人檐下的滋味。纵然成亲,结婚,稳固地位,那仍然不是家,不是怒极争吵后,能消释前嫌的地方;不是一脚踏出后,还能回头的地方;荒帝要做什么,哪里会容他商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御前应对亦只求不出差错,硬邦邦冰凉凉。
虽然如此,荒帝也没有哪一点令他怨恨到到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只不过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如今情状与他的所为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一定要寻到失踪的荒帝,向他说一句:虽然我下药毒害皇上是为不义,但如今将功补过也算两清。
而后荒帝一定会大发雷霆,少不得要受些折辱,或许还会发配冷宫,宗人府。那时他会设法逃出,毕竟他的长子还落在他手中。
大军一路北上,一路畅行,几乎无人阻拦,在京城百里外驻扎,前方有密探来报。密探道:“据潜伏在皇宫大内的人打探的消息,虽然未曾见过皇上踪迹,但长庆殿左私设的地牢中,似乎关押了什么重要人物!”
凤辞华眉心舒展,道:“如若是,那就只能是皇上。”
密探道:“恭喜殿下!”
凤辞华道:“恭喜什么,一切都未见确实,你们还需着意探访皇上下落。”
密探道:“不,卑下恭喜皇后殿下的是另外一件事——羽林军派人传递消息与我军,他们誓死效忠吾皇,及太子,已私下将城门守军替换完毕,皇后一抵达,立即放桥开门夹道相迎——伪王不会知晓,就算知晓,也束手无策!”
凤辞华眉一凝,道:“那宫中轮值军士呢?要严守秘密,不许打草惊蛇,唯恐他们狗急跳墙要挟君上!”
密探道:“遵命!”
离京城愈近,传回的消息愈多。为免打草惊蛇,凤辞华决定大军暂不入城,遥远驻扎,料想长公主那边必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而她摄政未久,未能也无理由将内廷司所有人员替换干净,这些人中不少皆十分得凤辞华的信任。
凤辞华带着那时护送他回国的羽林军首领赵轻尘并几名高手,先入偌大皇宫,寻找荒帝下落。
宫门守卫开,内廷司司掌诚惶诚恐在凤辞华面前跪下,凤辞华问:“长庆殿里关得是谁?”
“奴,奴才不敢说啊……”
“钥匙拿来!”
太监没犹豫多久,互相看了一眼,嘴里念念有词:“好,奴才效忠太子,效忠皇后……”磕了个头,连滚带爬找钥匙去。
凤辞华的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到长庆殿,赵轻尘等人在门口拼杀,看守卫兵都是生面孔——似乎都是长公主的人。牢中所关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拦住他们,不放一个去通风报信!”凤辞华命令道,然后冲下地牢。
心脏一路狂跳。
然后被一抹淡淡的喜悦托回实处。
他没有死。凤辞华透过厚重的木栅瞥见那个身影。
他按捺住手臂微微的颤抖,稳稳地打开牢锁,一揖拜地:“请陛下恕臣救驾来迟!”
他抬起头,望见荒帝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容:“救驾?若不是你干的好事,朕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没有太多被虐待虚弱的痕迹。他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没有外袍,发丝未绾,零乱垂落,而手中煞有介事地托着一串数珠。凤辞华凝眸仔细看他的脸,没有瘦,甚至好像还长胖了些,一定是在牢中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