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撩拔虎须,不是自寻死路么。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间,便闻一阵杀气铺天盖地笼来,将这青天白日,硬生生罩上了一层阴霾。
明明无风,林中竹叶却簌簌发着抖,连同檐下的风铃,亦是一阵急颤,众人汗毛倒竖,提剑便冲!顷刻间琴音骤起,大含杀伐之意,杜迎风抱臂抖了两下,为众人哀叹:呜呼,哀哉!
纷落的竹叶化作利剑,嗤嗤割断众人咽喉,一曲毕了,这清雅幽静之地,俨然已成为地狱,残破的尸体堆叠地下,鲜血沁入泥土。
琴音又起,这一次却如溪水流淌,涓涓缓缓。领头人见同伴全然死绝,又惊又骇,捂住半条残臂,背身欲逃,嘴里不住嚷叫:“妖孽!妖孽!”奔出几步,忽觉后心锐痛,垂目一瞧,一截带着血丝的剑尖扎穿了他的胸腹。
剑刃极透极薄,在鲜血的清润下闪着猩红光泽,他的头颅咯咯转动,看向身后的白衣少年:“是你——你竟与这妖孽为伍……”
杜迎风扬起俊眉,露齿一笑:“可不就是小爷。”转动剑柄,将那长剑在对方体内搅动数下,见那人凄厉惨叫,整张脸扭曲成了一团,他‘嘿’地一声冷笑:“漏网之鱼,焉能放你归去。”
领头人被绞碎心脏,痛极致死,杜迎风收剑入鞘,跨过他的尸首走向屋中,掀起竹帘。“颜兄——”
抚琴的手微微一顿,一袭黑色锦袍的男子侧转过身,向他望来。
那双眼孤桀漠然,仿佛摒弃了尘世万物,却又有一种俘虏人心的魅力,令人醉心沉沦。仅是一眼,彷如万年,杜迎风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笑眯眯的凑上前,再又唤道:“颜兄。”
颜少青看了他一眼,再又背过身去。“又是你。”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便如他的人一般,冷漠、淡然,拒人于千里之外。杜迎风却不以为忤,笑着走近,在他对面坐下。“有缘千里来相逢,这话真一点儿也不错,短短数日,我们已遇着了三回。”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拂动,男子缓声道:“良缘也是缘,孽缘也是缘,杜公子别搅混了。”
杜迎风以手支颐,眯眼打量他:“我见着你时,心里尽是喜意,怎会是孽缘。”伸长脖子,倾身靠前:“颜兄见着我,心里可高兴?”
等了许久,对方却是缄默不答,他失望的靠回椅背。“我真嫉妒这琴。”
琴声一缓,颜少青抬起头来:“一架古琴,有甚么好嫉妒的。”
杜迎风撇了撇嘴道:“至少此时,你待它比待我要好。”
男子的薄唇边浮出极浅的弧度,手指自弦上移开,执起案上的茶壶,为两人各倒了杯茶。
杜迎风不客气的接过,左右四顾,不解道:“这酒铺怎拿茶水招待客人,这不是糊弄小爷么?岂有此理!”抬首叫道:“小二——小二——”
喊了半晌儿不见跑堂,杜迎风怔了怔,这才想到:方才那么大动静,怕都已吓跑了罢。嘴上抱怨道:“颜兄怎么不先叫上十几二十坛好酒,这么一来,我也好解解馋。”
颜少青半阖着眼帘,瞧着杯中的茶水。“颜某滴酒不沾,教杜公子失望了。”
少年眨了眨眼:“不对,那回你明明……”话到嘴边,念及上回也是自己逼了他饮的,杜迎风悻悻然闭了嘴。接着一挥手,道:“人生若无酒,岂非少了一半的乐子。”
颜少青淡淡‘哦’了一声:“那另一半乐子,又是如何说法?”
杜迎风交叠起双腿,侃侃而谈:“俗言道‘美酒佳人’,其中一半是美酒,这另一半,自然是佳人了。”伸出手臂,作了一个搂抱的姿势,继续道:“美酒在手,佳人在怀,世间焉有比这更美之事。”
颜少青略一点头:“看来杜公子,是胭脂粉中的常客了。”
“那是……自然是不可能的。“硬生生将话扭了过来,杜迎风一下握住他的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少年的皮肤柔嫩细腻,凝脂也似,但掌心传来的温度,却炽烈滚烫,隐隐向他传递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颜少青抬眸看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掌:“杜公子欲取几瓢饮,不必向我解释。”扫了一眼屋外,继续道:“你想必也有要事在身,喝了茶便走罢。”
朝思暮想之人近在眼前,杜迎风岂得放过,转了转眼珠子道:“颜兄,方才我替你解决了漏网之鱼,你可还没谢我。”
那领头人能留得性命,原是颜少青蓄意为之,意在放他回去通风报信,好将其余人一网打尽,不料被杜迎风撞上,虽居于好心,却坏了计划。
精心布局被人破坏,颜少青并未露出不悦,只淡然问道:“杜公子认为,颜某该如何酬谢你?”
杜迎风心下计议:我要是提出过分要求,他定不肯答应,指不定还会心生厌恶。睨了眼案上瑶琴,道:“颜兄的琴艺令人钦羡,若不然……也教一教我罢。”
颜少青心下讶然,扫了眼一脸正经的少年:“教你弹琴?”
杜迎风眨了眨眼:“颜兄不愿?”于心中暗笑:弹琴,自也谈情。正自臆想间,突然手腕一紧,整个人离了座椅,落入一副宽厚的胸膛。耳边响起男子低沉悦耳的嗓音:“有何不可。”
颜少青执起他的双手放上琴弦,察觉到怀里的身子微微僵硬,淡然道:“怎么了,不是要学琴么。”
“要……学。”本意与他亲近,但真坐在了男人的膝盖上,杜迎风却完全懵了,此时莫说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