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云点头,“礼服刚刚送来,所以朕才匆匆回宫一试。”
“我大周以火德王天下,于形制上,赤色乃是最高,可辽国毕竟番邦,若穿礼服接待……”林辰明明话里有话,却还故作为难,“似是有些不妥。”
“辽国来使,朕以此昭示□□诚意而已。”决云蹙眉,“林大人为何说不妥?”
“陛下的生母为辽国人,坊间本就有所议论,若陛下还待辽国以此亲厚,臣害怕有人会说,我大周倒成了他辽国附属……”林辰抬眸,试探道:“臣先前要皇上立大周名门贵戚之女为皇后,也正是此意。”
“朕身世的确不好,多亏爱卿想的周到,明日辽国使者前来赴宴,百官也会到场。”决云拍拍林辰肩膀,眉目间神色半是为难半是欣慰,“届时,朕一定会答复爱卿。”
林辰跪地行礼,脸上神色终于放松,甚至带了些得意,摄政王也好、傅允珲也罢,无论这个皇位轮到何人,他终有自信把朝廷牢牢握在手里。
翌日傍晚,辽国使者进入京城,自太上皇薨逝后,京城头一次点染出些许庆祝之色,自皇城到翊善坊边界,无数街灯交叠绵延,辽国车驾于长安街前碌碌而过,华服使者身跨高头白马,身后跟着十辆满载异国珍宝的马车。
裴极卿站在皇城门上眺望,决云身穿常服守在旁边,他伸手遣退侍从,趁着四下无人,迅速将手探到眼前人的腰间。
“皇上!”
侍卫突然冲上城墙,把决云吓得差点栽下去,他蹙眉回头,“什么事?”
“太庙那里……”侍卫怯怯将东西放在地上,迅速道:“送来这个东西。”
决云还未再问,侍卫已知趣离开城墙。
决云低眸望去,地上放着一只小包裹,他伸手将包裹打开,竟然露出一只青瓷骨灰罐。
“是不是我放了傅从谨,他反而活得不耐烦。”决云紧紧瞪着那东西,将裴极卿拦在身后,“来人……”
“别叫了。”裴极卿有些哭笑不得,“那是我。”
“那是裴极卿。”裴极卿补充道:“别给踢烂了,我还要风光大葬呢。”
决云无语:“……”
裴极卿抱起骨灰罐,突然长叹一口气,“他大概是放下了。”
决云应当不知道傅从谨对他的复杂心意,可依旧没有多问,仿佛已经明白何事,裴极卿从包裹中取出一封信展开,而后又轻轻合上,低眉道:“傅从谨说,林辰屡次派东厂前往太庙,不仅注意他,也时刻注意着晚晴肚里的孩子,要我们多加小心,防着他借傅允珲之子兴风作浪。”
即使做了天下第一人,也避不开这些没完没了的明争暗斗。
决云的脸上蓦地有些疲累,伸手将裴极卿揽在怀里,突然间天际烟花炸开,决云低头吻吻他的眉睫,低声道:“使臣马上入宫,朕要回去更衣,你也快点来。”
裴极卿回过头去,短暂的碰了下他的嘴唇,接着目送决云离开。
他静静抬眼,远处一派欢声笑语,华灯初上,仿佛将曾经满城的血腥气息尽数掩盖,即使皇城最最边缘的福熙殿,也因为傅从谨的翻修而金碧辉煌。京城的确是个好地方,人马自四面八方而来,有人图功名,有人图富贵,熙熙攘攘,各自奔忙。
他曾刻薄冷漠,觉得这个皇城充满肃杀,一砖一瓦,无不是用人血铸成。
正如没了傅从谨还有林辰,没了林辰还会有东厂,人世间的斗争如同太阳东升西落,永远没有终结。
可如今回头望去,只见到琉璃金瓦在红灯映照下泛出昔日积雪般的光芒,而在远处,游人熙熙攘攘自皇城前走过,叫卖声络绎不绝。
紫陌红尘,浮生如斯美丽。抬眼十万人家,转身雕梁画栋。
城门下的青砖被磨得光滑,那里曾有无数人走过,他闭上眼,回忆如走马灯一般轮换。他第一次在太子府偷着学人写字,而后等来春闱放榜,换上绯红官服,跟着傅从龄自宫门而出,傅从谨身跨白马从塞外回来,邀他们一同喝酒。
回忆堪堪凝固在自己跟着决云来到城墙那日,决云牵着他的手问,如果我做皇帝,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
展眉望去,天下之人有千千万,正如同人间千万险阻,永远都数不到头。
所幸今生在千万人里遇到了最好的那个,所以前路茫茫,也觉得无所畏惧。
裴极卿仰头,终究没有了昔日畏高的毛病,雪白脸色被红灯染上一层温柔。
“容大人。”一名兵士跑上城墙,接着跪地道:“辽国使者已经准备入席,各位大人也进了皇城,您快去吧,这里有我们守着。”
裴极卿点头,微笑向皇城而去。
皇城宣德殿外广场,已远远传来悠然丝竹之声,内侍引裴极卿落座,他抬头望去,眼前赫然是身着华服的林贺,他居然穿着使节的衣服坐在那里,脸上露出如猫一般的狡黠微笑,伸手举起一杯酒。
虽然不知林贺为何要等了这么久才偷偷来,可裴极卿还是望着他的模样失笑,伸手举起酒杯。
金色酒杯上嵌着玉石,其内蔷薇色酒液波光粼粼,内侍尖锐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皇上驾到——”
四下群臣迅速起身出席,齐声跪倒在道路两侧,万岁声中,决云身着赤色礼服缓缓走过,他敛起广袖转身,微笑道:“众卿平身。”
丝竹声再次响起,舞女于殿阁两边款款而出,使者上前行礼,接着朗声道:“我大辽国主曾与大周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