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显垂首望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有无奈,有失望,还有痛恨,最终这些为人父才会有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被其尽数淹没在帝王威严而冷酷的面容下:“如果朕没有记错,军器监掌事邓河是你的门客吧?”
萧焕双唇颤动:“父皇……”
萧世显不为所动,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发慌:“还有工部尚书吴策,当初也是你举荐的。”
萧焕将头埋得更深,萧世显看了看金銮殿的大门,声音陡厉:“还有方才被拖下去的那些人,有多少与你私下结党会饮,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父皇!”
“还有你!潘煦!”萧世显对萧焕的叫声置若罔闻,转而将矛头指向潘煦:“制造军器一事素来由你主掌,你不要告诉朕,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潘煦沉吟片刻,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是比起萧焕来还是游刃有余得多,他沉声道:“老臣惶恐,老臣亲检军器时并未察觉异样,那吴策暗地里贪污受贿,弄出此等不堪入目之物,实乃老臣失察!陛下明鉴,葛峰乃老臣亲孙,若是老臣一早知道,又岂会陷他于此等危境!”
“既如此,葛将军一早察觉军器有异,大人又为何要阻他面圣?”萧炎冷笑一声,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绊倒太子和潘煦。
潘煦正欲辩解,萧世显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甩手道:“宣葛峰觐见!”
潘煦愣了愣,他睁大眼睛,就见葛峰一身戎装,从外头走了进来。他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找来的那些高手看好葛峰,可他眼下却出现在这里,从萧世显方才的举动来看,他似乎一早就知道葛峰已在殿外候着了……
一时间有无数个念头从潘煦脑中划过,最终,他明白了一件事,今夜不是萧炎要逼他下台,真正想逼他下台的,是萧世显。
“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葛峰走过黑压压的人群,在经过潘煦时脚步微顿,却终究没有停下。
萧世显负手而立,他冷冷地看了眼满脸不可置信的潘煦,对葛峰道:“把你先前在御书房对朕说的话,再说与你的好爷爷听一遍。”
“峰儿……”潘煦的声音有些发颤。
葛峰闭眼沉默片刻,再睁眼时,脸上已无丝毫犹豫。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有那么一瞬间,刘慕辰的心不可遏止地震动了一下。
“顶天立地……”他喃喃道。
萧炎:“什么?”
刘慕辰摇摇头,眼里充满笑意。
萧炎瞬间会意,他暗暗拉过刘慕辰摁在地上的手,沉声道:“把你的敬佩之情收起来。”
刘慕辰:“?”
萧炎扬扬唇角,笑道:“那是我的东西。”
刘慕辰:“……”
葛峰沉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开始说得是潘煦莫名将他软禁,不让他将军器有异一事上达圣听,众人暗暗心惊,正思忖着这事还有没有转寰余地,他忽然又抖出一件令人哗然的事情。
“……欺上行贿,中饱私囊,流连青楼,赃银尽藏其中……”
潘煦神色几变,他怔怔地望着自己那一手带大的孙子,表情活像是见了鬼,由青变白,最终归于死寂……
萧世显听完那番话,脸上已冷得可以刮下一层冰,他凝视着潘煦,冷声道:“丞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潘煦定定地看着葛峰,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冷笑一声,那一笑太过诡异,直让刘慕辰汗毛直竖。
他慢慢抬起手,手掌与额平行,众人看着他弯腰叩拜,朝萧世显行稽首大礼,这个叱咤两朝的元老丞相,在那一刻似乎终于认输了:“老臣,无话可说。”
萧炎直直地盯着潘煦,他想起刘慕辰先前的那一番钦佩之词,缓缓道:“你早知葛峰会将他贪污受贿,将赃银藏在金瑶楼的事抖出来?”
刘慕辰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神仙,只是那一瞬间忽然生出的感觉而已……”
萧炎沉默片刻,不轻不重地点点头:“容你钦佩他一会儿。”
刘慕辰失笑,对于葛峰更生起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别人揭发潘煦,那说得再好听也就是为民除害,可是他不同,潘煦是他的亲爷爷,且不说是不是大义灭亲,潘煦一旦失势,连带着他的地位都会一落千丈,虽说此番打了败仗是贪官污吏在制造军器时贪金掳银所至,但对于他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即便葛峰再不通权术,这里头的道道总不会不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揭发了潘煦……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萧世显悠悠开口,对着葛峰的声音倒是异常柔和:“来人,赐座!”
葛峰愣了愣,垂首道:“谢皇上!”
萧世显不曾大发雷霆,也没有马上处置潘煦,但这并不代表一切就此息事宁人,众人暗暗抬眼,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萧焕身上。
亲外公都倒台了,这素来野心有余,胆量不够的太子殿下又能残喘到几时呢?
萧焕恨不得将脑袋钻到地缝里去,他看着那双绣着龙纹的鞋子移到自己跟前,莫说声音,连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他只能不停地重复今夜已被他念叨许久的两个字:“父皇……”
萧世显异常平静,将先前对着萧焕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焕面如死灰,就在那一刻,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一人做事一人当,大哥不必犹豫,我受得起。”
包括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