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墨脱是很美的,雪融之后能看到远处山下的草甸,仿佛绿色的绒毛,听说在山腰部分有桃花林,只是我们都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情,连胖子都从来没想过要去看看。
青旅设计的和普通的民居区别不大,一楼的小间改成接待处,提供网络服务,时常有年轻人挤在凳子上玩手机。我到达的时候,他们对我的突然出现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完全不受打扰,比清修的我还能稳——我感受到和他们的脱节,却说不出来自己的脱节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在我印象里,自己还是个年轻人,出入某些地方还会被长者认为是愣头青和胡闹,但实际上,我可能已经不能再把自己划到这个群体里了,而被我认为是“小孩”的人,似乎才是主流。
“我应该打哪个号码?”我问叫我来的人,对方翻开记事本点了最后一行。
相当眼熟,区号是杭州的,大概是我的某个伙计,我没想太多就打了回去。
对面立刻就接了:“老板,你什么时候给他发邮件?”
“王盟?”我奇怪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定,“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王盟负责的业务不是墨脱这边的,联络的时候使用的是其他电话,不是这家青旅。
“你打给我的啊?你说如果再有人到杭州催稿,就打这个电话报急。我也奇怪,之前不是另外一个号吗……”
我一下按住了听筒的收话部分,迅速看周围的人,青旅老板在极其投入地打游戏,门口那几个文艺青年还是在玩手机——没有任何一个人看我这里,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突然的色变。不是他们,就算有监控,也不是这些人。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自信,王盟没有任何可能从“我”这里拿到过这么一个号码。
我又问他:“什么时候打给你的?”
王盟也紧张起来道:“昨天下午,两点。”
我走过去敲老板的肩膀,遭到巨大的白眼一枚,我道:“昨天都什么人来你这用过电话?”
他刚要说不知道,我从腰带里拿出东西来放到桌子上。
人民币到哪都比人民要友好。
“我给你看看。”他马上说。
几分钟后他抬头,非常确信地告诉我,昨天根本没有人用过电话,他这有电信局的公用电话记录。
“我们都上网,手机。”他道,“用这固话的只有你一个,本来都打算拆了。”
我对这个社会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上次来的时候明明墨脱还号称是中国最后一片净土,不夸张地说,里面发展落后山下五十年,电灯都不怎么好用……几年的时间而已,连电话他们都打算淘汰了。
我只好接着对电话那边道:“昨天的‘我’跟你说了什么?”
“老板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又有那种人?”
我说不关他的事,让他详细告诉我昨天发生的情形,他似乎有些不乐意,还是告诉我:昨天下午‘我’打电话,说如果有编辑的电话打过来,马上打这个号码联系,很急很关键。
我心道我根本不会这么讲话,这家伙就不能稍微机灵一点吗?脸一样的就觉得是我已经很过分了,说话方式差这么多,王盟居然一点疑心都不起。
当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不管又有什么变化,我完全不打算接招,一句话没再说,直接挂掉。结果听筒刚放下没一分钟,电话铃又狂响了起来,我半只脚迈出门,铃声还是根本没有停的趋势,那几个玩手机的人都抬头看我。
“要是它又一直响,我们还得派人上山找你,你还是接吧灯泡哥。”
我心里骂了一句,这些小崽子的家教都是怎么回事,光头就没有人权了吗?
只能再转回去,接起来果然还是王盟。他道:“老板你这样我很难办啊,这边我实在处理不了。”
我立刻烦躁:“什么处理不了,又不是有人要做你,真有的话你打电话我也救不了,自己看着办。”
“不是,他就在我边上……”听筒那边人马上感觉换了一个,传来乱七八糟东西倒地的声音。
“老关!你这回可跑不了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叫。
听到这个称呼,我有点恍然,把这个人是谁和脑子里的人际关系对上了号。这个人和我的计划没有任何的交集,应该属于会被我清理出记忆范围的一号人物。之所以没有真的清除出去,是还有些事情没有了结。
他是我以前投稿杂志时候认识的一个勉强能称为朋友的人,关根作家和摄影师的名头都是他帮忙弄下来的,上次正式的交谈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吴山居很安全,被各方盯着,我又非常执着于保持那里的不变,所以算是和我冒险作死生涯开始和终结都存在的一个连接点,对外开放:无论是不是我所在行业的人,都可以到达。所以这个朋友会找到这里,很难说是有人故意泄露了我的情报,还是他特别注意观察,从前就留下了这个地址。
“给我结尾就能发!”他还在讲着我听不懂的东西,“就差个结尾你五分钟编完不就行了吗?”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想着让他闭嘴的理由,对面却执着地问个没完:“还是说你寄的稿子丢了一部分?”他立刻读了一部分内容,我听着很微妙,耐着性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