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周泽楷听他说您好后报了一个楼牌号,应该是这房子的,周泽楷还在莫名其妙,又听叶修用很正经的口气说,我们家楼下有人制造噪音,扰民特别严重……对,麻烦您叫保安来看一下,麻烦您快点,我们家还有要高考的孩子等着休息呢……
“……”
周泽楷低头摇着笑着说了句什么,用的上海话。
叶修挂了电话说,干嘛,你以为我听不懂你在说啥么?夸我机智请用普通话,别不好意思。
其实周泽楷是说叶修滑头之类的,叶修当然也听懂了,故意绕他玩呢。周泽楷咳了一下很有理由地说,用普通话说这句,不够效果。
该办的事办完了,时间也不早了,他准备告辞,还没等开口,眼前一黑,像有盆墨汁兜着头泼洒下来。
黑暗中的静止延续了一秒,两秒,两个人才意识到是停电了。
叶修原坐着没动,摸着下巴琢磨,难道是楼下那人打击报复,把电线给剪了?但他紧接着发现,透过客厅阳台向外望出去,能看到的窗口大部分都是亮着灯的,橙的黄的白的,晶莹闪烁,只有他家是黑的。不幸的真相只有一个,不是小区大面积的停电,而是他家里局部停电,他什么大功率的电器都没开呢,也不可能跳闸,估计是电用光了。叶修白天大都呆在公司,晚上回来睡觉,已经忘了上次买电是啥时候。大概是过年的时候?
还好有项人性化的政策,电卡可以先赊二十度电,没电了把卡插进电表,电费就自动跳进去,改天再去交钱就行。叶修让周泽楷等一下,他先去把电续上。
电表安在厨房,叶修拿手机照着亮。那场骗过人的雨偏在这时才下起来,偷偷摸摸的,毫无预兆。没风,只有雨落的沙沙声,楼下吊嗓子的人也走了,不知道是被雨浇走的,还是被保安撸走了。雨渐渐大起来,仿佛一种植物在暗处发长的声音,在四周拢紧了。
雨林里植物茂密的枝叶攀上来,从窗口伸进来。吸收。缠绕。
叶修半天没动静,周泽楷想看叶修是否需要帮忙,也摸着黑过来了。他走进厨房的同时,客厅一直开着的吊灯亮了,厨房没开灯,还是暗的,只有叶修站在他手上的一捧光中。
周泽楷熟门熟户地按开墙上的开关。
在黑色中浸久了的眼睛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光亮,视线的共同滞留形成了一个对视。
叶修很快从对视中撤离。他摆成一个应当是捂着胃的姿势,印在周泽楷的眼珠上的身体慢慢地缩起来,矮下去。
【周叶】小团圆(下,16)
周泽楷当然要被吓上一跳,几分钟前还好端端的人,这是怎么了?说倒就倒。
叶修又一巴掌按在冰箱上,自己找地方把自己扶住了。
这让周泽楷跨上去想要搀住他的动作僵在半道上。也不是太僵,一个微小的停留,像要伸手接什么东西,但预判错了落点。
“靠……又来……”叶修还抱怨道。
他在冰箱上撑着翻了个身,背靠上去,两脚支出去,仍是头低着身体佝偻着,缓缓地倒气。
“怎么了?”
周泽楷挨过去,俯下身很关切地直往叶修脸上瞧。瞧不太清楚,头发覆了一块阴影,盖住叶修的脸色,只是觉得他好像很疼,每出一口气都重重的,带出一声被扼住的呻吟的尾巴。手掌紧紧顶在胃部,好像胃要从那里跳出来。
见叶修连话都说不上来,周泽楷又问了一遍,语气一次紧迫过一次。
叶修缓了一会,以一种憋着气的声音,瓮翁地道,“没事,胃疼……我去床上躺一下。”说着就用这么个姿势,扶着墙往外挪。
疼成这样,还叫没事?周泽楷怎么看叶修怎么不稳当,随时要倒似的,赶紧跟上去,让他偎着自己。他问叶修要不要去医院。
叶修摆摆手,“不用,上来一阵就这样,家里有药,吃了就好点了。”
周泽楷也就不再坚持,他把叶修弄到床上,问叶修药在哪,他去找。
叶修挂了似的趴在床上想了想,半句半句地说,药在电脑桌下面的抽屉里,忘了哪层了,就那么几个抽屉,你都翻翻看。周泽楷说好,名字?叶修说,我家只有这个药,你只要找到药就是。
周泽楷照着叶修的话去办了,这之前还回厨房接了壶水烧上,等下可以用来吃药。正好撞上了,置之不理不是他的性格。
东西少,找起来也方便,叶修说的电脑桌下面的抽屉,第一层放了几张荣耀账号卡、一个备用的读卡器,还有些电脑小零件优盘什么的,周泽楷蹲下翻了翻,没有。第二层抽屉里是些纸笔本子,散乱地铺着,周泽楷把本子挨个掀起来看,找到了,一条长方形的药片板躺在最底下。
叶修说了是药就是,他还是拿起来看看药的名字,治什么的。药只剩两片了,应该够一顿吃的。
周泽楷把抽屉推回去。
他又把抽屉拉出来了。
然后,他站起来,站在原地。
几年前他从耳朵上摘下来给了楚云秀那副耳钉,此时正躺在这个抽屉的角落。自己的东西,哪怕扔了很多年,再见到仍能一眼就认出来,并且毫不怀疑那就是自己的。
周泽楷慢慢地、慢慢地把那副耳钉拾起来。耳钉装在透明的小塑料包里,依旧很新的成色,连同它出现本身,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珍视或者收藏。
而他此时的感受,就像站在雨后的屋檐下等人,一滴冰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