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对医者来说,既是病患,便不分男女老幼,贫富媸妍,所有的身体在医者眼中皆是需要救治的病灶,凤齐行医多年,对他人躯体早已习惯,但是这样赤裸裸的坦诚相对,自成年以来,尚是头遭。
走回洞穴,将谢琤的衣服盖到他的身体上,凤齐叹了口气,不知道谢琤什么时候会醒来,又不知道他们何时能离开这个洞穴,太多的未知,由不得他不叹气。
守在罅隙口,凤齐开始留意被江水冲过的各种物什,然后打捞起有用的家伙,比如断裂的木板,破损的木碗之类的。尤其是那个缺了好几个口的木碗,用来盛水,再合适不过,也免了他用衣服蓄水的麻烦。
跟谢琤“借”了焚天,凤齐又叉了几条鱼,哺了两条给谢琤,凤齐自己吃了三条,实在是腥得受不了了,也没有勉强自己吃更多,反正他无所事事,不需要补充太多体力。
谢琤醒来的时候是傍晚,难得的晚霞映在罅隙口,金红的霞光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只是这两人却全然没有心情来看这么漂亮的晚霞。
凤齐正在给谢琤哺食,嘴里含着一小口生鱼肉,早就嚼得稀烂,小心地贴着谢琤的唇,一点一点用舌头送进他嘴里。
谢琤正从长长的昏睡中醒来,腹中饥饿,四肢无力,身体也疼痛地厉害,感觉有食物在嘴里,下意识地用舌头迎了上去。
两个人舌头交缠了一会,凤齐才发现对方醒了,吓得差点把怀中的人推到地上,动手之前想到谢琤身上有伤,便不敢乱动,继续将人抱在怀中,就连托着对方颈项的手都没有离开。
“你醒了?”
“嗯。”
“我…我在喂食……”
“嗯。”
“还要再吃点吗?”
“好。”
无意识地跟谢琤聊了两句,凤齐真心感激这洞穴里面黝黑,足以让他藏住那张涨红的脸颊。他将吃了一半的草鱼急急放在谢琤手里,又将盛了水的破碗放在谢琤手边,方便谢琤拿取,然后便想起身离开。
还没站起来,就听到谢琤低哼一声,凤齐色变,连忙坐回去,摸着他肋骨上的布带叮嘱。
“别乱动,你肋骨折断,左手不能动弹,也别坐起来,尽量躺着休息,对你身体康复有好处…也罢,还是我撕出鱼肉喂你。”
“好。”
谢琤话并不多,顺从地可怕,他黑乌乌的眼珠看着同样黑乌乌的崖洞,脑海里全是梦中的景象。也许开口询问凤齐便能直接得到答案,他微微张了嘴,又闭上了,不再说话。
凤齐回想起他昨日救人时的气势,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驯服野兽的错觉。既然人都醒了,当然不好再用嘴哺喂,凤齐辛苦地撕着滑溜的鱼肉,然后送进谢琤的嘴里。好在谢琤也不嫌弃食鱼破戒,知道只有吃饱了肚子,伤口才能好得更快。
一片黑暗中,谢琤勉强可以看见凤齐手指的位置,张开嘴将鱼肉含进去,免不了唇舌要与凤齐手指碰触。
谢琤心中无碍,自是毫无芥蒂。
倒是凤齐,心里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浑浑噩噩地将剩下三条鱼都喂给了谢琤。
医者的指尖原是用来施针切脉的,本就敏感,昨日有几个指头指甲被掀翻,甲床露在外头,此刻被舌头一舔,那粗糙的舌苔,说不上是让凤齐觉得疼还是舒服,只知道酥酥麻麻的,还有一些瘙痒,顺着指尖,蔓延至手腕。
明明唇舌交缠的时候并不感觉舌叶粗糙……意识到自己已经心猿意马,凤齐喂完食物和水,看谢琤又闭眼休养,自己便去了洞口。
里面一丝声音也没有,道长是不是睡着了呢?凤齐抬头看着烂漫的晚霞长空,心里想的却是谢琤看不到这样美的景色,殊为可惜。
天空被霞光映成一片通红,就像有仙人在云端放了一把三昧真火,云朵层层叠叠,艳丽地燃烧,透着红的金的光芒。这把火倒映在江面,将整条长江也染成一片火海似的,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去摸摸,看水中的火海是不是那样滚烫。
此刻他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若是谢琤身体好了,两人能够肩并肩,一起看一场这样绚烂多姿的云霞,便已足够。
凤齐又呆呆地坐了半个时辰,想着谢琤大概已经熟睡了。他转头看了眼不见光的洞内,估摸着,以谢琤的恢复速度,大概只需五天左右,除了肋骨和胸口那道剑伤之外,其余小伤尽能康复,肋骨处包扎固定得宜的话,谢琤也能恢复行动,如此两人脱困便不是难题。
脱困之后,两人大概就会分道扬镳了。
谢琤先前称有急事待办,连胸口的伤都不顾,连夜便走,现在为了救他,又耽误了这几日…
凤齐转回头,盯着火红的江面,又看了看自己右脚。
不能拖累道长。
凤齐对自己说了一句,然后意识到两人相处的时间可能只剩下养伤的这几天了。
“如果我能……”明明知道自己不能,他还是忍不住想象着,如果自己能有平常人的体魄,便不会再受到束缚,那时就可以自由自在的访遍名山大川,四方行医,以偿心愿。
先前谢琤昏迷的时候,他忧愁不知道何时能够离开这里,等到谢琤醒了,脱困在望,他又迟疑不定,倒有些想在此处多留几日的念头,至于那腥膻的鱼肉,早就不在他考虑范围。
外面的云霞很美,凤齐却不再留恋,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往洞里走。他走路的姿势和常人不同,是先迈出左脚,然后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