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援兵赶到时是第二天晚上。
皇帝饿了一天半宿,步伐虚浮,上马车时差点儿摔倒,卫曦连忙伸手一抚,恰好撞在了手臂的伤口上。
他嘶了一声,一旁的下属连忙凑过来,一声陛下还未开口,就被皇上狠狠瞪了回来。
“上马,回京。”
他此时灰头土脸,粗糙的衣衫上满是血迹,光看着便狼狈至极,气势却锋利如剑,带着凛然的冷意。
卫曦觉得这人突然变了,但具体是哪里,他一时间说不出来。
等到回了客栈洗漱完毕,皇帝换上崭新的衣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恍恍地想,这美人还是要配华服才算好看。
跟着自己的这几天,还真是委屈了。
“卫兄。”
“……啊?哦……怎么了?”
“卫兄舍命救我,大恩没齿难忘。”皇帝冲他微微一笑,眉眼弯弯,不见半分之前的凌厉。“所以……此次回京,还要劳请卫兄来我家一住了。”
卫曦看得愣了,迷迷糊糊间点头答应,复又想起什么,道:“好,待我参加完母亲寿宴,定来找李兄一叙。”
车轮滚起,装横精良的马车不复之前颠簸,皇帝吃了些食物,靠在角落里闭眼休息。
他是真的累狠了,此时却也没敢彻底放松,卫曦看他始终握剑的手,又想起那人站在崖边削瘦高挑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他心中微动,涌起一股怜惜之意,忍不住上前撩开那缕挡在眼前的碎发。
下一秒,冰冷的剑鞘横在他颈间,皇帝半梦半醒,力道却没半点放松,“……谁。”
卫曦吓了一跳,“是、是我。”
皇帝盯着他看了两秒,手臂软软垂下,不作声。
卫曦一看才发现是又睡过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找了块毛毯给人披上,自己也休息去了。
城门口两人分开之时,卫曦答应一月后与李兄再会于此。
由于路上耽搁了几天,家里人很是忧心,卫曦看着上了年纪的母亲亲自出门来迎,不由得热泪盈眶,与其抱作一团。
他许久不曾回京,早早听闻京城动荡,如今到了地方,更是能亲身体验几分。
例如几日后城门口挂出几具尸首,身上皮肉残缺不全,有些连内脏都露在外面,生了蛆。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多少还残有一口气,浑浊的眼珠泛血,竟也是能轻轻眨动。
当日卫曦恰好路过,遥遥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里翻涌。
他在边疆没少见死亡,可却也忍受不了如此虐待,上前一问,才知这些是造反的逆臣,新皇回京后整顿朝堂,这些人是被拉出来杀鸡儆猴,以示天下人。
卫曦冷笑一声,唤人拿来长弓,遥遥一箭射穿那半死不活人的头颅,血浆溅出,引来一片尖叫。
回家后与母亲提起此事,他愤然道:“新皇如此暴虐嗜杀,激起民愤,迟早是要遭报应……唔!”
卫母捂住他嘴,心知这个野惯了的孩子受不得京中黑暗,连忙道:“这话千万不得乱说,被人听到是要掉脑袋的。你此次回京时间也长了,边关突起战事,你父亲那边还需照应,你收拾收拾东西,不日便回程吧。”
卫曦抓住卫母的手,“是母亲受委屈了,等孩儿建功立业,定是会将母亲接出这是非之地,护您一世平安。”
卫母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08.
约定之日时,皇帝远远看着卫曦,少年挺拔的身姿立于阳光之下,竟是有几分刺眼。
他收敛神色,挥手让下人退避,缓缓朝对方走去。
卫曦见到来人一身紫色衣袍,发冠高束,颇有几分贵气逼人,愣了一下,又笑道:“李兄真是让我好等。”
少年人声音清脆,落入皇帝耳中,颇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他也笑了起来,目光扫过对方全身,缓缓道:“卫兄今日,是来辞行的?”
卫曦点点头,“家母寿宴已过,我自然是要回边境的……”他看着对方削瘦的身姿,心中一动,不由得啰嗦了几句,“听闻那新皇回京后大开杀戒,李兄身处高位,定要万事小心。”
皇帝笑容不变,袖中手指却悄然握紧,“卫兄何来一说?新皇处决之人,皆是犯了谋逆之罪,罪当万死。”
卫曦没注意到他眼中杀意,只叹道:“京城乃平和之地,如此血腥虽能起到警示作用,可也会造成民慌民恐,他才刚任大位,如此一来,却是对以后不利。”
皇帝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壶酒来递过去,“卫兄当日在山洞里赠我一饮,我也当回赠才是。”
卫曦自然不拒,接过那酒壶一口饮尽,抹了把嘴角残液,叹道:“我这些话也就是有感而发,李兄听了就算完了,如今边境战事紧急,怕是没有时间再去李兄家里一叙,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吧。”
卫曦朝着对方抱了抱拳,转身之时却听那人柔软的嗓音响起,“卫兄未免太生分了吧,你我生死的交情——朕,还来得及没好好谢你呢。”
话到最后,杀意毕现,卫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看去,却见那人笑意盈盈,却让人遍体生寒。
他一挥手,周边窜出十来号人,各个手握兵器,步伐整齐,竟是皇上亲兵。
“你——”卫曦目瞪欲裂,话未出口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膝一软,竟是跪了下去。
在他眼前的,是那人长袍之下的靴履,黑色的锦缎上绣着金龙,尊贵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