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夜明珠莹白的光忽得一闪,男人翻书的动作亦骤然停了下来。
他霍地站起身,随手放下书,抬脚快步往里屋走去。
***
最里间被烛火照亮的床榻上,圆润的小孩半睡半醒地抱着被子坐在床头,正仰着脑袋细声细气地张着嘴巴嚎哭。
他哭得极为伤心,一头柔软卷曲的黑毛被汗水打湿,黏在脑门上,软乎乎的手无意识地揉着半睁着的眼睛,泪珠顺着泛红的脸颊滚落。
独孤九一走进内室便听见小孩呜呜咽咽的哭声,仓促而慌乱。
小孩听见珠帘碰撞的悦耳声响,迷迷茫茫地看过来,视线一接触到挺拔熟悉的身影便委屈地连声哭诉道:“独孤九……不见了呜……等等焦焦……”
男人快步靠近床榻边,俯下身拉高被子将人裹严实,他抬手贴着小孩的额头探了探,又扶着肩膀细细观察了一下莫焦焦的神色,确认小孩只是做噩梦醒了,这才坐回榻上,单手揽过小孩稚弱的脊背,贴到怀里,缓缓地拍着。
莫焦焦额头抵着男人的胸膛,一只手握紧对方的衣襟,哭得一抽一抽的,含糊不清道:“……等等焦焦……”
“嗯。”独孤九隔着被子拍着小孩的背,低声道:“等椒椒一起。”
莫焦焦努力往对方怀里缩去,整个人团了起来,身子依旧细微地发着抖。
他浑浑噩噩地抽泣了一会儿,慢慢地被宽厚的怀抱和安心的拍抚安抚了下来,不再那么紧绷着身体。
“没事了,睡。”独孤九平静道。
莫焦焦歪了歪头,松开蜷着的手脚,软软地摊开,难过地嘟囔道:“独孤九受伤了。走掉了。”
“只是梦而已。”独孤九道。
“不是。”莫焦焦坚持地摇了摇头,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随后将手塞进绿袍子的兜里,摸出两只小巧的辣椒来。“独孤九吃这个。”
男人垂眸看着白嫩掌心里红艳艳的樱桃椒,伸手接过,道:“椒椒睡。”
莫焦焦摇头,执拗道:“独孤九吃辣椒。”
“本座不需要。”独孤九神色冷沉,放缓了声线,“樱桃椒凝炼不易,椒椒收着便好。”
“独孤九受伤了,焦焦知道的。”莫焦焦说着眼睛又红了,委屈道:“这两个辣椒,就是给你的。”
男人拍了拍小孩的头,耐心解释道:“本座所悟杀戮剑意,于无尽屠戮中成就剑道,本就违逆天命,成王败寇,理所应当。无论合道双修还是天材地宝,皆是妥协。椒椒已为天道所限,莫再牵扯其中。”
无上剑道无不逆天而行,他从未想过走捷径。
莫焦焦懵懂地听着,伤心地仰头哭道:“要吃辣椒,焦焦听不懂。”
独孤九解释再多,小孩也不懂。他只知道受伤了不治好,对方会死。其余艰深的剑道妙意与气节坚持,于莫焦焦而言都如同深奥的书册,不解其中真意。
独孤九剑心向来坚定,小孩如何哭嚎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耐心地拍抚着,哄小孩睡觉。
莫焦焦却不买账,他懂的事情不多,对于伤痛和死亡却无比敏感。眼见着男人不为所动,小孩终于生气了。
他搬开环着自己的手,踢开被子就往外爬,本想硬气地放话说再也不跟独孤九玩了,然而莫焦焦从小就没舍得说伤人的话,挣扎了半天愈发难过。
晶莹的泪珠直往下滚,很快就哭得脸蛋通红,他爬出去坐到另一边,哪怕气急了还是极为孩子气,只会擦着眼泪委屈道:“焦焦生气了,独孤九不吃辣椒,焦焦也不要修炼……呜……”
凄惨的哭声直入心底。独孤九阖眼沉默。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莫焦焦每次哭泣都如出一辙,永远不懂得换气,永远不知道撒娇,只知道像最小的孩子那样,无助地张着嘴巴嚎哭,声音细弱而可怜,一如当年。
他的哭声里始终没有任何求助的讯息,也不会有任何怨恨与不甘,仿佛只是单纯地发泄情绪。
然而在最开始,小孩甚至是不会哭出声的。
他照顾他,希望他平安喜乐,长大成人,因着期望小孩如寻常孩童一样嬉笑哭闹,表达诉求和愿望,因而从未约束过莫焦焦,以为只要纵情倾诉,莫焦焦就能学会表达。
但这显然,已经不管用了。小孩学会了哭闹,然而为了他人而起的哭闹,比之以往无声落泪的模样,更加沉重。他不该是这样的。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小孩给的辣椒,男人眉眼低垂,神情冷清如孤天高月,他抬手将辣椒扔进口中咽下,随即定定地看着呆愣的小孩,大手拭去小脸上的泪痕,沉声道:“莫再哭了。”
莫焦焦傻乎乎地看着,他急急忙忙地捉着男人的手翻来覆去,又摸了摸口袋,确认没找到那两只辣椒,这才气乎乎地扭过头去,嘟囔道:“焦焦生气了,要哭。”
“再哭不给甜食。”独孤九冷声恐吓道,抬手小心地将团子捉回来,塞进被窝里裹好。
莫焦焦捉着被子,乌溜溜的眼睛还有些湿润,他仰起脸由着男人拿着帕子给自己擦脸,不高兴道:“焦焦不要自己睡觉了。”
独孤九给小孩擦完脸,缓和了冰冷的神色,低声道:“椒椒听话,睡一觉。本座在这守着。”
莫焦焦这才勉强躺进被窝里,将小手伸出来,执着地握着独孤九的手指,小声问:“独孤九吃了辣椒,就好了吗?”
“嗯。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