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九微微一怔,他原想小孩见到他定然会先询问落日湖之事,未曾想……
男人抬手抚了抚樱桃椒碧绿的叶子,低声道:“本座一直在椒椒身边。”
“可是我看不见你。”莫焦焦一伤心便维持不住平稳的妖力,嘭得一声又变回了小孩的模样,他也不关心自己,只拧着细细的眉又气又难过地说话。
独孤九只好将人抱到怀里,抬手摸了摸小孩通红的脸,缓缓道:“以后不会再这样。”
莫焦焦这才伸手抱男人的脖子,依恋地窝着不动,执着地问:“你去做什么了?”
独孤九微微皱起眉,薄唇抿紧,半晌才道:“椒椒可知本座身怀奇技?”
“什么奇技?”莫焦焦不解,“是很特别的法术吗?”
“不错。本座生来便可依据一处地方残留的生灵气息,将那些生灵回忆中最无法磨灭之事,借由大荒法阵通古今大智慧、别鹤剑可造天下幻象之能,重现出来。”独孤九声音低沉悦耳,并无明显的情绪起伏。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莫焦焦的神色,低声解释道:“此次前去隐神谷,便是为了寻找落日湖畔的残留生灵气息。”
……将那些残留的灵体上最深刻的记忆悉数收集记录下来,带回了天衍剑宗,随后男人又闭关炼丹长达十日,强行幻化改造自己的识海,最大程度上还原了落日湖,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
独孤九未曾将话说完,只抬手运转真元,悄无声息地祭出了别鹤剑,将真元灌入。别鹤剑无声无息地飞起,顷刻间便于半空中消失无踪。
莫焦焦听不到男人的声音,疑惑地松开胳膊,往后退了一点,去看对方的脸,然而独孤九只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随后将他抱着转了个方向,背对着男人坐在他腿上。
莫焦焦忽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独孤九。”
“我在。”男人收紧抱着小孩的手,眉目沉寂而肃穆。
下一瞬,小孩前方的落日湖畔忽然涌现了一股朦朦胧胧的雾气,将莫焦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白雾翻滚了一会儿,便缓缓散去。
紧随其后的,是一群对于小孩而言,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苍老身影。
眼前的十五个老头正聚集在一间不算大的屋子里,屋内满是高高的书架和数不尽的书籍,他们衣着各异,或坐或站,神态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如出一辙的长到腰间的白色胡子和泛白的头发。
此刻,一群老头子聚在一块,正一个个揪着胡子捏着厚厚的书本,纠结万分地瞅着屋子中央努力捏着毛笔的三岁稚童。那小孩小手肉乎乎的,连笔都握不住,却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等着老头子们轮流上阵给他上课。老头说一句他就点一下脑袋,含糊不清地糯糯道:“焦焦……叽道了。”
偶尔老头子们意见不一,便争执得面红耳赤,各种引经据典耍赖撒泼,非要争个高下,小孩就懵懵地唤道:“谷主要……上可了。”
一堆险些大打出手的老头便讪讪地安静下来,继续专心地给小孩上课。
莫焦焦屏息,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幕,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却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仿佛只要有一丝动静,眼前重现的回忆便会立刻消弥无踪一般。
他缓缓张开嘴巴,无声地轻唤:“谷主。长老。”
白雾中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依旧认真地上着课。
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哪怕所有事情都深深记在小孩的脑海里,也比不上再次亲眼见到他们来得珍贵。
莫焦焦小手攥得死紧,他控制不住地从男人腿上站了起来,控制不住地缓缓伸出手,一步一步往不远处最思念的亲人处走去。
步履踉跄而笨拙,如同幼年时小孩刚刚学会走路。过了这么多年,再次见到他们,他依旧学不会稳稳当当地走。
温热滚烫的泪水滚过脸颊,滴落到草地上。白雾中的老人们讲解的课程已接近尾声,一道道熟悉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莫焦焦忍不住小声地哽咽起来,喉中发出极为压抑的细微的呜咽。
他应该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的,他应该奔过去尝试把人抓住出声哀求的,但是他没有。
白雾中上着课的老人讲完最后一句话,却没有立刻消失,反而在那个三岁的小孩消失以后,纷纷转身面对着十岁的莫焦焦,揪着胡子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是极为温和带着疼爱的笑容。
“你要勇敢,没有人是永远孤独的。”总是偷偷替他写作业的槐树长老笑着说。
“焦焦要变厉害,然后回到我们的家乡去,要记着,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从小给他缝小衣服的狐狸长老朝他挥了挥手。
“焦焦,居然长这么大了啊,放心,很快就会变成大人了。”
“小焦焦以后要找个人陪你躲猫猫,松鼠长老先回老家去等你。”
……
“活下去,你是隐神谷的骄傲,隐神谷以你为荣。”谷主一如既往的慈祥和温和,缓缓上前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下一刻,十几道身影齐齐朝小孩身后的男人拱手,随即便彻底消散了。
莫焦焦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动弹。
头顶被覆上了一只微凉的大掌,莫焦焦迟缓地眨了眨眼,终于转头扎进了男人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从来没哭得这样凄惨过,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将过往所有委屈、绝望和痛苦统统哭出来一般。
独孤九紧紧抱着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