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宁反应也很快,淡淡的嘲讽的掩盖了自己的心情:“殿下功勋卓著,南部一役胜得荡气回肠,我拜读过贵国媒体报道。”
杜柏钦无欲再谈起这个话题:“好了,不是没吃晚饭么,哪来那么多气力说话。”
蓁宁还是忍不住朝着他的胸腹之间多看了几眼,她最清楚不过,她当时亲手包扎过的伤口,血出如浆,不停不歇,整个胸肺之间都是弹孔,枪伤不知会对他的身体器官会造成多大的损害,哪知道他如今竟像没事人一般。
蓁宁依然记得当时他的血,灼热的,粘稠的,当时手指上触感和慌天漫地的害怕,她忽然就沉默了。
杜柏钦默默地凝视她的神色:“怎么了?”
蓁宁却抬起头,笑了笑道:“殿下对我的服务可还满意?”
杜柏钦看尽她眼眸深处,仿佛正细细剥离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蓁宁觉得后脊梁都是起麻的凉意,对面的男人终于还了她一抹似笑非笑:“还行。”
蓁宁暗暗松了口气,故作轻浮地道:“谢谢殿下。”
杜柏钦不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只对她说:“吃点东西。”
饭吃到一半,蓁宁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杜柏钦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眉宇之间泛起薄薄的怒意,蓁宁却是毫无惧意,定定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杜柏钦压了压额角,仿佛有些不胜疲倦的冷淡,他搁下了手中的汤匙,取过桌边的丝绸手帕擦了擦嘴,点烟,才温和地说:“蓁宁,失败者是没有资格提条件的。”
蓁宁看了看他,终于默默低头,不再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对着一桌华美的杯盏佳肴,却仿佛是面对着一个无形的死结,空气中有袅袅的烟雾,他以前明明不太爱抽烟,不知他什么时候也开始会抽这种雪茄烟,微微清冽气息,仿佛在这样沉默的空间,有点别的什么,也是好的。
一会儿司三来,站在起居室外低声禀报:“殿下,一楼书房,外长急电。”
杜柏钦在水晶花盏烟灰缸中熄了烟,掩门出去。
蓁宁默默地吃完了盘中的食物,起身要请佣人收拾碗碟,这才发现他随手一关,门已锁上,她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杜柏钦这间主卧室的门锁和安全系统,发现泛鹿庄园不愧是墨国国防部的第二个枢纽,安全警卫体系几乎是无懈可击,蓁宁琢磨了好一会儿,她也并非没有办法,但着实不用如此大动干戈,蓁宁想了想,还是回房间里呆着,她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后来模糊着打盹了。
杜柏钦回到房间来,看到她在起居室的沙发中睡着了,衣服都没多穿一件,他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只留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倚在床头,看她的睡着的样子。
也许是他真的把她折腾累了,她睡得分外的沉,模样娇憨,还在被子中拱了拱,自动贴住了他的身体,脸上依稀有温暖的依恋。
杜柏钦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有捉摸不定的阴沉表情,迟疑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伸手抱住了她,好像已经隔了一辈子那么长,空虚着的怀抱终于被填满。
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夜。
、27
七月的最后一个周末,蓁宁登上回国的飞机;杜宅的司机送她去机场;由两位长官护送着她登机,蓁宁的怀中一直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型的行李袋。
此时杜柏钦在北方地区出差。
蓁宁一路上非常沉默;杜柏钦的秘书官员送着她一直抵达长水机场;直到她登上风家来的车辆。
风容在车上接到手下的通报,蓁宁随行的两位侍卫官并未有任何动作;从墨撒兰来的那架飞机在机场直接返航,他略微松了口气,才拍了拍小妹的手:“回家了。”
蓁宁点点头,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蓁宁以为过了那么久了;自己能做得很好,可是在将怀中两个骨灰盒子送上给母亲的那一瞬间,依然哭得不能自已,风母怔怔地看了半晌,眼中泛红,颤抖着手轻轻地抚上檀木盒的顶端,嘴里低低一句:“老爷,姑娘送你回来了。”
蓁宁和风容守在母亲的前面,听了这句话,两个人就跪了下去。
母亲非常的克制,唤保姆上来照顾一直哭泣的蓁宁,然后吩咐风容办事,风家各提取了两份直系亲属的dna检验,证实了她带回的的确是风仑和谢益的骨灰。
风家的家主在死去的两年五个月之后,终于能够入土安葬。
葬礼很简朴,却异常的隆重,风家几代繁盛,家业根基深厚,风仑很多的旧日故交和风家的门生部下,都不远万里地秘密从外地赶回吊唁。
风仑出殡那天时,蓁宁见到很多熟悉的脸孔,蓝蓝也回来了,在灵堂中抱着一直跪着守灵的蓁宁,蓝蓝自小在风家长大,风仑待小辈一向宽厚,她亦十分感念这位长辈的情意。
蓝蓝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蓁宁一直默默地守着,却不再有眼泪可以流。
风家要将骨灰坛子送到山上的墓地安葬,当地习俗是儿孙送到墓地,所以蓁宁在堂前深深磕头,看着大哥捧着骨灰坛,二哥抱着父亲的遗像,三哥举着挽联,佣人服侍大嫂抱着还懵懂的小侄子,一行人缓缓走了出去,蓁宁对着大门遥遥地磕了个头,就是这样送了父亲最后一程。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照拂,爱护,宠爱,都没来得及报答,就是这样送走了,最亲的人。
蓝蓝扶着她起来,在走出灵堂时,蓁宁在青石台阶上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