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神像两边,各是一尊小神像。
庙门口处,两边铭刻着对联,曰:善恶有报时候到;是非莫应论晚早。横幅:我处无私。
这对联匾额,乃是十年前的江州知州大人吴永标大人所亲笔题写的。如今,吴大人早已调入京城,成为了礼部尚书,位高权重。
夜已深了,庙祝神婆等早早安歇,城隍庙内人影全无,一片沉寂。
嗤的,有阴风起,刮得两边的红烛火苗都急剧地发生一阵飘曳。
“景阳土地,你为何如此惊慌?”
空旷之中,有一股威严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声音,却不是凡人耳朵所能听得见的。
“禀告城隍大人,卑职奉大人之命去质问那书生陈剑臣,为何无端毁我神像。不料其出言无状,开口即骂小人。卑职只多说了几句,他就突然变化出一支毛笔来,一笔就把卑职的阴神点散。好在卑职跑得快,否则定然会被点得魂飞魄散了。”
“哼,书生大胆……你说他能变化出一支笔来?”
“正是。那支笔,刚阳无匹,气势吓人,还没有到身,卑职就全身疲软,动弹不得了……”
“这么厉害?”
声音带着惊讶之情。
小鬼谄媚地道:“那是卑职修为浅薄的缘故,若是遇到城隍大人,那书生再有本事,也只能束手就擒。”
“哼哼……我们阴司,一向不过问阳间事,但也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否则天下之间,还有谁人会敬拜我们,贡献香火?这书生坏你神像,端是大胆。如今就算朝内的鸿儒都会不时来祭拜我等,他一个小小的秀才书生,岂能如此不敬鬼神?必须要加以惩戒,方显我等有灵。”
小鬼道:“大人所言极是,那么,要如何做呢?”
“我自有安排,你且归去吧,没有赦令,不得离开所属之地。”
“遵命。”
声音渺渺,恍如水纹归于平静,偌大的城隍庙再度恢复了平静。
……
陈剑臣一大早就起来了,比平时还要早了几分——只因今天学院正式开学,不能迟到,否则,就得受老师训斥;迟到次数多,超过额度,还会扣学分,影响岁考科考的成绩。
明华书院上院中,共有一百八十六名生员,数量说不上多;他们基本都是江州本地人氏,至于年纪,则老中青都有,年少的,像陈剑臣,十七岁而已;年老的,竟有上了古稀之年的,白须稀疏,老眼昏花,居然还能坚持坐在课堂上念“之乎者也”,实在令人不佩服都不行。
这可不是什么活到老学到老,而是典型的活到老考到老,心中有一股怨气,不中举,誓不为人;不中举,无颜见祖宗;不中举,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中举,做老爷,已成为他们心中的魔怔,执念,唯一的寄托所在。
开学第一天,不讲经义,只是学监等几个学院的头头轮流上来训话,和别人的肃然起敬不同,陈剑臣则听得脑袋昏沉,最后灵机一动,入神练起了《三立真章》——如此情形,倒像很久以前上课开小差般,用课本皮包着看,有一种亢奋之意。
随后数天,陈剑臣都这般,根本无心去听那些僵硬死板的经义制艺。
作为童子试中三试第一的少年天才,毫无疑问,他的身份在学员中颇引人注目。上课之时,也有不少人偷眼观察,见到陈剑臣总是坐得笔直,犹如老僧入定般认真听讲,都纷纷点头赞许,认为陈剑臣少年老成,学习认真,才俊之名,果然名副其实。
相比陈剑臣的沉静,王复倒是表现得很活跃,几天时间,就在学院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知晓到许多茶余饭后之事。
这一天,王复找到陈剑臣,道:“留仙,三月十五就要开始一年一度的踏青活动了,惯例是和清雪书院的学员们一起去的,听说今年的踏青地在鉴江滩。”
陈剑臣眼皮都不抬,道:“那又如何?”
王复啧啧一声:“你不知道呀,那清雪书院里的女子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的,和她们一起踏青,那是何等的人生乐事,多少人梦寐以求不得!”
陈剑臣嘴一撇,心想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王复继续道:“你别不以为然,那聂知州之女也在清雪书院进学的,她芳名小倩,年方十五,冰雪聪明,国色天香,那是咱们江州的第一号佳丽……哈哈,愚兄我一直倾慕已久,如今终于有机会见上她一面了。”
他正说得眉飞色舞,猛见到陈剑臣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禁一呆,问:“留仙,你怎么啦?”
陈剑臣一字字道:“你说那聂知州的女儿叫聂小倩?”
“对呀,有什么问题?”
陈剑臣忽而一笑:“没问题,其实我也倾慕她很久了……”
这句话让王复一怔,不过随即就释然了:少年慕艾,像聂小倩这般出身名门、娇丽无双的大家闺秀,哪个青年不心存念想呢?
第三十五章 勾魂
当天晚上,陈剑臣有心事,早早躺在床上思考,并没有和平时一般修习《三立真章》——
现在,聂小倩也出现了……
莫非,眼下所处的世界,真得是一个聊斋的志异世界?
又或者,只是一个荒诞的相近位面而已。
按照他的理解,聊斋本来就是由一则则光怪陆离的小故事所组成的,很是破碎,其中并无什么主线串联,更没有完整的世界观念和规则。
所谓“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