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茂寻的心目中,他有生以来过得最为漫长的一夜,无过于兴安二十三年的这一晚了。他的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害怕,连饭也没顾着吃,更不觉得饿,只是一心为沈太医祈祷。便是外头已经没了声响,也没敢出门。城中还燃着火焰的地方,被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一浇,也慢慢熄灭了,只留下烧得漆黑的木柱依然顽强的挺立。
直到街道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苦命的儿啊!”沈茂寻才有些醒过神来,那声音他是熟悉的,是街上唯一的寡妇鲁大婶,他也曾见过几次的。他一时有些怆然,这鲁大婶就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儿子,已经十八了,如今……他正感伤着 ,却听得自家门口忽然传来两声轻叩,有一把陌生的声音喊道:“沈小公子在吗?”
沈茂寻一个激灵,也不顾衣衫不整了,从床上一跃而下,连鞋子也顾不得穿,飞奔到了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带着些期待道:“可是我师父托你们带了消息回来……”他本是满怀着憧憬的声音,却在见着那行人拖来的一具黑色的棺材之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这群人中间,为首的是一个沈茂寻见着有些面熟的小太监,好像是长公主身边的总管贵义的一个徒弟,与他还算是有些交情的,见着沈茂寻这一身狼狈,也只是叹息一声:“沈小公子节哀。沈太医是为了保护圣上,中了流矢,也算是护驾有功了,下辈子自有福报的。长公主说,太医的身后财物都留给了你,也足够供养你成人了,你节哀……”说到最后,这小内侍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看着沈茂寻木木愣愣回不过神来的模样,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嘱咐人把沈太医的尸身搬了进屋,便告辞了。
沈茂寻一开始是真的没能反应过来,等人都走了,这才扑到棺材前面,痛哭了一场,他与沈太医相处甚至还不到半年,可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就只有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了。哭了好一会,沈茂寻才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推开了那并没有钉紧的棺材,想看师傅最后一眼,只是打开棺木,沈茂寻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并不是真正没经过事的孩子,又是学的医,并不会害怕一具尸身,只是看师傅的模样,却不是像中了流矢,是中了毒的症状!旁人不知道,他却是从中见过的,耳畔的斑点,发根发黄,都是中了那一种毒药的表现!
这般想着,沈茂寻心中更是难过得无以言表,小小的身子扑倒在沈太医已经僵冷的身躯上,一时之间只知晓放声大哭,旁的也全都顾不上了。
甘三余第一次见到他的小师弟时,便被吓了一大跳,空无一人的宅院内,只能听到孩童的幽幽哭泣之声,着实是有些瘆人。到了厅里,更是不得了,那哭声竟是从黑漆漆的棺材之中传出来的,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被唬了一大跳,换了个角度,才看清是他的小师弟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棺材里,扑在老师的怀里痛哭。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之后,他会代替师傅好好照顾师弟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甘医生默默为自己打气o( ̄ヘ ̄o#)握拳!
☆、第七章
在本不应该有别人的宅院里,不仅被人抱了起来,还是被人悄无声息的从师傅的棺材里抱出来,就是沈茂寻再胆大,也是被唬了一跳。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哭,谨慎的感觉了一下,发现抱着他的生物确实是有血有肉有呼吸有温度还有心跳……等等等等都具备的人类之后,这才放下了心。
只是刚刚在没人时那般哭还行,如今既然知道边上还有人,沈茂寻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又冒了出来,不肯再哭得那么可怜了,只是心里还是难过得很,忍着不哭出声来已是不易,忍着不哭太难,只小小的孩子,长得粉嫩可爱,一双眼红得不行,倔强的小小声抽噎着,那如同鸦羽一般的眼睫只是一眨,清澈的眼泪就涌了出来,实在是哭得让人连心都要化了
甘三余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甚至可以说很是有些心软。如今他抱着年纪还小的师弟,偏偏这小师弟看着与他还很有些缘分,到了他的怀中,居然渐渐的就不哭了(大误,他那是被你吓的!),于是更添了两分怜惜。在沈太医之前收下的三个弟子中,他是唯一一个还留在京城的,另两个弟子年纪更长,早在外地成了家立了业,从得了消息到要赶回来还需要些时日。于是便由他先来照顾沈茂寻了。
两人分说清楚自己的身份,沈茂寻也缓过了神来,想起他曾从沈太医处听说过这个师兄的。当然,能让他记得这么深刻的,可见沈太医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了,必然是通过贬低他那个师兄表扬了他。在沈太医收下甘三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不谨慎到这个地步,虽说甘三余在给人看诊时,还算得上是认真仔细,但沈太医总是要为他担着心,要是出了什么事故,那可就是一条人命呢。是以沈太医看着谨慎的沈茂寻之后,才会这般满意。
对着这般大大咧咧之人,沈茂寻心中也有所计较,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