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就真的只是闲逛而已,顺路捏了个大雪球,藏在咫尺物当中,打算送给郭竹酒,如今的剑气长城,酷暑炎炎。
灵芝斋估计接下来几天生意会很好了。
这是宗门师门的那份,可以记在账上,可估摸着所有人自己还要掏腰包,再拿出一件像样的仙家宝物,送礼不送单,求个好事成双。
米裕一个半时辰后,来找了次年轻隐官。
陈平安笑着打趣道:“对方没答应,胜似答应,让你白得了一份情谊?临了有没有秋水长眸水盈盈,将你大骂一通,让你滚出去?不过以米剑仙的道行,应该还是成功留下了那件宝物才对。”
米裕无奈道:“隐官大人,你若是稍稍花些心思在女子身上,可了不得。我最后将那宝物放在了门口。”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我让你做了两件事,所以还是多给你一件宝物,回头到了剑气长城,你挑了一件,可以送给兄长。”
米裕又开始别扭起来。
知道这是隐官大人的好心好意,也知道兄长米祜见着了自己在隐官一脉,小有建树,至少也不是混吃等死,兄长应该会很欣慰。
可米裕终究是做不出这种事情。
人生当中有太多这样的小事,与谁道声谢,与人说声对不起,就是做不来。
两人并肩而行,陈平安缓缓说道:“我不是要你刻意耍心机,要让你拗着心性,以此讨好你兄长。若是如此,我就是一口气作践了你们两个与我自己。一个人,算计极多事,终究是为了不算计那么三两件事。你之所以别扭,就在于你觉得自己如何想,与你兄长米祜如何想,哪个更重要些,你还是没有弄明白。真要谈付出和回报,你米裕,还得起米祜吗?米祜如果没有你拖累,早就该是与岳青并肩的大剑仙了,可如今才刚刚破境跻身的仙人,为何如此,整个剑气长城都心知肚明。我建议你去见一见米祜,不是还什么,事实上米祜哪里需要你还什么,但是米裕应当用一件事,或是一句话,让自己兄长明白,所有的付出,弟弟米裕,是知道的,不会装傻。”
说到这里,陈平安不愿意说得太严肃认真,于是玩笑道:“再不要脸一点,见了米祜大剑仙,米裕就直说,兄长,我这辈子算是不奢望仙人境了,但是以后老米家的香火传承和开枝散叶一事,在剑气长城肯定是数得着的好,以后喊你伯伯的小家伙们,反正不止一两个。”
陈平安最后说道:“这只是我一个外人的觉得好,你米裕自己如何想,其实还是很重要的。”
米裕笑道:“我也觉得……好像不错。我回头试试看吧。”
米裕离去后,陈平安走在一处山水相依的石道上,隔开了假山与泉水,道路上铺满了必然来自仙家山头五彩石子,春幡斋客人历来不多,故而石子磨损极小,让陈平安想起了北俱芦洲春露圃的那座玉莹崖。
凑巧邵云岩在不远处,一手持精致瓷盆,正在往水中抛洒鱼饵。
陈平安走过去凭栏而立,望着游鱼争食的景象,说道:“多少小鱼碧水中。”
邵云岩笑道:“雅致且点题。”
片刻之后,邵云岩问道:“如今还有担心之事?”
陈平安点头道:“担心渡船管事当中,所在山头,早已与蛮荒天下勾结,更怕勾结极深,豁得出性命,也要毁掉春幡斋盟约。也担心倒悬山有些想不到的人,会以蛮力出手。不管是哪一种担心,只要发生了,也不管真相如何,总之给人看到的结果,就是有人死在了剑气长城的剑仙之下,扶摇洲,皑皑洲,这两洲船主,尤其是山水窟白溪,死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事后自有一番足够恶心的蹩脚理由,到时候人心大乱,先前谈妥了的事情,全不作数。”
邵云岩疑惑道:“你做了这么多,即便如此死人,处处是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真能扭转局势?”
陈平安伸手抹掉栏杆上的积雪,“人心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打造一条桌凳,辛辛苦苦,可要想打烂,不就三两下的事情。算计人,就得有被人算计的觉悟。”
然后陈平安笑着反问道:“那如果我再假设,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离了倒悬山,对那些船主,二话不说,就是乱杀一通?以后还敢有跨洲渡船停靠倒悬山吗?”
邵云岩脸色凝重,“关于此事,好像与船主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了,人人趋利避害,不说,一旦发生,以后更是不会再来。”
陈平安趴在栏杆上,“所以说不怕意外发生,就怕那个意外,明摆着是在躲躲藏藏。只要对方耐心好,一直不出手,我就只能陪着他耗下去。”
邵云岩问道:“如何应对?”
陈平安叹了口气,“这就我得去见一见那位大天君了,希望不要吃闭门羹吧。”
邵云岩脸色古怪,“刚得到消息,已经闭关了。”
陈平安伸手揉了揉额头,头疼不已,思量片刻,“也好,等于是帮我做决定了,陪邵剑仙去往南婆娑洲的第三个剑仙人选,有了。”
是那位女子大剑仙,陆芝。
其实她积累的战功,本就足够她离开剑气长城。
看样子她是更想去蛮荒天下游历练剑,而非浩然天下。
前提是她自己愿意离开剑气长城,坐镇倒悬山。
不然别说是隐官头衔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