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轻一拍掌,高陵身形飘起,落在渡船船头之上,踉跄脚步才站稳脚跟。
那一袭青衫一掌轻拍过后,借势倒掠出去数丈,一个大袖翻转,身形迅猛拧转,眨眼功夫便返回了岸边,飘然站定。
高陵脸色阴沉,犹豫要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打赢这一架就别想了。不然让她觉得丢了颜面,是他高陵办事不利,那就是最尴尬的处境,两头不讨好。
身边女子眼神熠熠光彩,微笑道:“没事,不用计较,更不用追究。师父曾经亲口说过,山下也不容小觑,大山大水之间,常有高人出没。不枉费我在绿莺国龙头渡下船,故意走这趟迢迢水路,总算给我瞅见了所谓的世外奇人,见过一眼,就是赚到了。”
高陵松了口气。
岸上。
那人抱拳,好似向楼船这边致歉。
高陵愣了一下,也笑着抱拳还礼。
女子愈发光彩照人,自言自语道:“好家伙,真有趣。高陵,我记你一功!”
楼船缓缓离去。
那位龙门境老修士刚想要结交一番,却蓦然不见了那位青衫客的身影。
咋办?
老修士揉了揉下巴,然后发号施令开始挪位置,吩咐婢女小童将所有大盆都挪到另外一个位置,正是那位青衫仙人垂钓之地,定然是一处风水宝地。
他一落座,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果然是仙人一眼相中的地方,分明这拂面江风都要香甜几分嘛。
远处。
陈平安继续远游。
稍稍绕路,走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原之地。
陈平安突然停下了脚步,收起了竹箱放入咫尺物当中。
可是片刻之后,又皱眉深思起来,难道是错觉?
陈平安缓缓前行。
————
洒扫山庄,就是五陵国江湖人心中的圣地。
关于这座庄子,武林中有各种各样的传言。
有说王钝老前辈之所以一辈子不曾娶妻,是年轻的时候游历北方,受过情伤,喜欢上了后来成为荆南国太后的女子,可惜天公不作美,月老不牵线,两人没能走到一起,王钝老前辈也是痴情种,便潜心武学,成了王钝一人的不幸,却是整个五陵国江湖的大幸。
还有说那庄子自酿的瘦梅酒,其实是仙人遗留下来的酿酒方子,武人喝上一坛,就能增长好几年功力。所以王钝老前辈教出来的那些弟子,才会一个个出类拔萃,因为都是瘦梅酒的酒缸里泡出来的。
还有传闻洒扫山庄内有一处戒备森严、机关重重的禁地,摆放了王钝亲笔撰写的一部部武学秘籍,任何人得到一部,就可以成为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得了刀谱,便可以媲美傅楼台的刀法,得了剑谱,便能够不输王静山的剑术。
这些,当然全是假的,让外人唾沫四溅,却会让自己人哭笑不得。
王钝的嫡传弟子之一,陆拙对此就很无奈,只是师父好像从来不计较这些。
陆拙是同门师当中资质最不济的一个,学什么都很慢,剑术,刀法,拳法,不但慢,而且瓶颈大如山峰,皆无望破开,一丝曙光都瞧不见,师父虽然经常安慰他,可事实上师父也没辙,到最后陆拙也就认命,如今老管家年纪大了,大师姐远嫁,天赋极好的师兄王静山,这些年不得不挑起山庄庶务,实实在在耽搁了修行,其实陆拙比王静山还要心急,总觉得王静山早就该闯荡江湖、砥砺剑锋去了,所以陆拙开始有意无意接触山庄多如牛毛的世俗杂事,打算将来帮着老管事和王师兄,由他一肩挑起两份担子。
卯时起床,走桩、或练剑或练刀至辰时,吃过早餐,就开始去老管家那边,看账记账算账,洒扫山庄的书信往来,诸多产业的经营状况,府上诸多弟子门生的开销,都需要与老管家一一请教,约莫在巳时左右,结束好似学塾蒙童的课业,去看一会儿小师弟练剑,或是师妹的练刀,地点在洒扫山庄的后山,那边安静。
山庄有许多弟子、杂役家眷,所以山庄开办了一座家塾。
早年学塾的那些夫子先生,学问都大,但是留不住。
都是过来这边待一年半载就会请辞离去,有些辞官退隐的,实在是年岁已高,有些则是没有官身、但是在士林颇有声望的野逸文人,最后师父便干脆聘请了一位科举无望的举人,再不更换先生。在那举人有事与山庄告假的时候,陆拙就会担任学塾的教书先生。
下午陆拙也会传授一拨同门弟子的刀剑拳法,毕竟与陆拙同辈的师兄弟们,也需要自己修行,那么陆拙就成了最好使唤的那个人,不过陆拙对此非但没有半点芥蒂,反而觉得能够帮上点忙,十分欣喜。
陆拙如今的一天,就是这么鸡毛蒜皮,零零碎碎,好像几个眨眼功夫,就会从拂晓天青如鱼肚白,变成日西沉鸟归巢的暮色时分,只有戌时过后,天地昏黄,万物朦胧,陆拙才有机会做点自己的事情,例如看一点杂书,或是翻一翻师父购买的山水邸报,了解一些山上神仙的奇人异事,看过了之后,也无什么向往憧憬,无非是敬而远之。
陆拙这天亲自手持灯笼,巡夜山庄,按例行事而已,虽说江湖传闻多而杂,但事实上会不守规矩擅闯洒扫山庄的人,从来没有。
后山那边小师弟还在勤勉练剑。
陆拙没有出声打搅,默默走开,一路上悄悄走桩,是一个走了很多年的入门拳桩,师姐傅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