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景澄细语呢喃道:“你不说,会想,一说起来,就没那么想了,你说怪不怪?”
顾陌无奈道:“我咋个晓得嘛。”
两两无言。
顾陌蓦然神采奕奕,站起身,搬了椅子,屁颠屁颠坐在隋景澄身边,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隋景澄,我跟你说啊,这双修之法,路数很多的,而且半点不下流,本就是道家分支之一,堂堂正正,不然那些山上道侣为何要结为夫妻,对吧,我知道一些,例如那……”
隋景澄听了片刻,一把推开那个顾陌,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这么流氓呢?!”
顾陌悻悻然道:“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隋景澄满脸通红,猛然站起身,将顾陌赶出屋子。
砰然关门。
顾陌咳嗽一声,学那姓陈的嗓音口气说道:“景澄,我来了,开门吧。”
隋景澄怒道:“顾陌!”
顾陌依旧语气不变,“景澄啊,怎的如此不乖巧了,喊我前辈。”
隋景澄环顾四周,抄起那根行山杖,开了门就要打顾陌。
顾陌早已蹦蹦跳跳远去,在廊道拐角处探出脑袋,嬉皮笑脸道:“哎呦喂,你这会儿的模样,我一个女子瞧见了都要心动。我觉得吧,那家伙跟你走了一路,肯定没管住眼睛,只不过他修为高,你道行低,没发现而已。唉,就是不知道到底你是亏大发了,还是……赚大发喽。”
隋景澄气得就要跑去追她。
顾陌已经神清气爽地返回自己屋子了,心境大好。
隋景澄关了门,背靠房门,嫣然一笑,坐在桌旁,带起那盏金冠,手持铜镜。
之后摘了金冠,收起铜镜,隋景澄开始仔细翻阅《上上玄玄集》的中册。
修道之人。
不知昼夜。
刚刚踏足修行之路的练气士,往往会对光阴流逝的快慢,失去感知。
这天深夜,隋景澄放下最后《上上玄玄集》的最后一册,转头望向窗外。
缺月梧桐,骤雨芭蕉,大雁秋风,春草马蹄,大雪扁舟,青梅竹马,才子佳人,名将宝刀,美人铜镜……
世间这么多的天作之合。
那么隋景澄与前辈呢?
————
齐景龙在翻阅一本从符水渡买来的书籍,是关于各洲各国御制瓷器的杂项书籍,是那个北俱芦洲最会做生意的琼林宗版刻刊印。
他突然皱了皱眉头。
合上书籍。
闭上眼睛。
在龙头渡翠鸟客栈,陈平安与自己聊了许多,大多一笔带过,不露痕迹。
有打醮山那艘坠毁的跨洲渡船,关于北俱芦洲东南一带的蚍蜉,还有他家乡骊珠洞天的本命瓷一事。
这些话题,夹杂在更多的话题当中,不显眼,陈平安也确实没有刻意想要追求什么答案,更多是朋友之间无话不可说的闲谈。
但是齐景龙不笨。
这其中是藏着一条线的,可能陈平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打醮山跨洲渡船,北俱芦洲十大怪人之一的剑瓮先生,生死不知,渡船坠毁于宝瓶洲中部最强大的朱荧王朝,北俱芦洲震怒,天君谢实南下宝瓶洲,先是重返故国家乡,大骊王朝的骊珠洞天,继而去往宝瓶洲中部,掣肘七十二书院之一的观湖书院,先后接受三人挑战,大骊铁骑南下,形成席卷一洲之势,在北俱芦洲大宗门内并不算什么机密的骊珠洞天本命瓷一事,陈平安最早称呼自己稍作改口,将齐先生修改为刘先生,最后再改称呼,变成齐景龙,而非刘景龙。陈平安如今才练气士三境,必须借助五行之属的本命物,重建长生桥。陈平安学问驳杂,却力求均衡,竭尽全力在修心一事上下苦功夫。
齐景龙重重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到窗口。
他相信陈平安此次游历北俱芦洲,绝对有着一桩很深远的谋划,而且必须步步为营,比他已经足够障眼法层出不穷的行走江湖,还要更加谨小慎微。
齐景龙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你的本命瓷,如今被掌握在北俱芦洲的某座大宗门手中?那么你今天要小心再小心,以后境界越高,就更要小心了。”
齐景龙心情沉重,若是在那商家鼎盛的皑皑洲,万事可以用钱商量,在北俱芦洲,就要复杂多了。尤其是一个外乡人,想要在北俱芦洲讲道理,更是难上加难。
齐景龙当然不介意自己站在陈平安身边,代价就是要么他从此退出太徽剑宗,要么连累太徽剑宗声誉崩毁。
而一旦他齐景龙涉足其中,麻烦事就会变得更麻烦。
说不定就要引来更多原先选择冷眼旁观的各路剑仙。
这就是规矩的可怕之处。
北俱芦洲喜欢抱团,在一件事情可对可错、不涉及绝对善恶的时候,只要外乡人想要依仗身份行事,本身就是错了,那么对于北俱芦洲的诸多剑仙而言,那你就是在求我出剑了。历史上皑皑洲刘氏家主,龙虎山天师府道士,都曾经想要登岸北俱芦洲亲自追查凶手,结果如何,十数位上五境剑仙就堵在那边,根本没有任何人吆喝喊人,皆是自己主动聚拢在海边,御剑而停,无一例外,一句话都不与你说,唯有出剑。
对此,火龙真人在内的世外高人,从来不管,哪怕火龙真人极有可能是龙虎山传说中的外姓大天师,一样没有出面缓和或是说情的意思。
而且一旦交手,剑仙选择递出第一剑,在那之后,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