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愧疚难当,狼狈离开水府。
那条武夫纯粹真气凝练化成的火龙,在水府门外的一处岔口处,它默默凝视着陈平安。
陈平安黯然不语。
它一摆头甩尾,快速游曳离去。
早些年,它那头颅之上,曾经站着一位儒衫仗剑的金色小人。
与它一起巡狩四方,在这座小天地内一同开疆拓土,所向披靡,如同相得益彰的庙堂文武。
陈平安收起念头,撤了内视之法,回过神后,坐在桌旁,视线低敛,怔怔无言。
讲道理这件事,说服别人不容易,说服自己也很难。
那么为什么还要讲理呢。
一碗市井饭,一部拳谱。
值得吗?
为此付出的代价,即便极其巨大,已经伤及大道根本,可自己的那个选择,真的就对吗,万一是错的?
陈平安不是在纠结于第一个早有答案的问题,以及那个注定暂时不知对错的问题。
但是陈平安在害怕,心悸不已,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自己会想这些。
陈平安猛然间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后,离开桌子,身形颠倒,一袭青衫大袖飘摇,闭上眼睛,开始以天地桩倒立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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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绿湖上,停有一只翠绿竹筏,三郎庙少年袁宣依旧在垂钓,这次没有外人,也就更加闲适随意,女子武夫扈从,与那位金丹剑修老人,都各自持有一杆鱼竿。
少年刚返回这边没多久,而且有些失落,那个据说在鬼蜮谷已经闯下偌大名头的年轻游侠,没来。
袁宣瞥了眼始终没半点动静的湖面,转头问道:“樊姐姐,刘爷爷,不是说那人是纯粹武夫吗,为何青庐镇那边,人人都说他是一位境界难测的剑修,只是各自猜测有无跻身金丹境界,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吓人元婴剑仙?”
姓樊的女子脸色尴尬,“应该是一位武夫才对的。”
老人要更加见多识广,笑道:“小樊与青庐镇修士的猜测,其实都未必是错了。世间有些怪人,确实既是练气士,又是纯粹武夫。只不过这类天之骄子,越到后来,就越是后继乏力。比如武夫一途,已经跻身了远游境,或是修道一途,终于跻身了元婴,这就会有天大的麻烦,除非是以大毅力和大魄力舍,果断弃了其中一条道路,不然极难真正登顶,只会自己与自己打架一般,两条路都走到了无路可走的断头处。”
袁宣咋舌道:“若真是传说中只差山巅境一步的远游境武夫,又能够拥有元婴修士的术法神通,岂不是要打遍一洲无敌手?”
“无敌手?还差的远呢。”
老人笑着摇头道:“寻常的玉璞境神仙,只要不是剑修,对上这种凤毛麟角的怪胎,确实要头疼不已,可换成剑仙,或是仙人境修士,拿捏起来,一样游刃有余。”
袁宣的想法十分羚羊挂角,直接跳往别处的十万八千里之外了,笑问道:“刘爷爷,你是剑修,那说说看,为何世间修士的兵器万万千,唯独你们用剑的,这般厉害万分、还被誉为杀力第一呢?刘爷爷,你可别随便糊弄我,我可是晓得的,剑修最吃钱,以及先天剑胚是咱们练气士里边的万中无一,这两个原因,才不是全部的缘由。”
老人哈哈笑道:“这就是一本很老很老的老黄历喽。”
老人不再说话,抬手指了指头顶高处。
袁宣瞅了瞅,点点头,最喜欢刨根问底的三郎庙少年,这次竟是不再询问什么,开始安安静静钓鱼。
可袁宣还是有些心痒,犹豫了一下,便向老人伸出三根手指。
老人摇摇头,再次伸手,指了指更高处。
袁宣收起两根手指,只剩下一根。
老人笑了笑,仍是摇头。
袁宣终于开始安心钓鱼了。
反而是比少年岁数更长的女子武夫,一头浆糊,迷惑不解,不明白这一老一少在打什么哑语。
半个时辰后,依旧毫无鱼获。
袁宣抛了一把饵料丢入湖水,水有水脉,看似湖面平静,实则底下大有讲究,少年可不是随手乱抛的,他随口问道:“听说黑河那边的老鼋,饲养了一对最少活了一千五百载的金色蠃鱼,刘爷爷,我若是与杜叔叔说一声,咱们能不能杀过去,与那头老鼋花钱买来啊?”
老人耐心解释道:“除非是将其打杀了,否则此等灵物,买是注定买不到手的。可是老鼋能够这鬼蜮谷活这么久,想要成功打杀,极不容易,除非是竺宗主亲自出手,不然往那老龙窟深处一躲,再难寻见了,哪怕你杜叔叔也要无可奈何。”
袁宣哀叹一声,“打杀就算了,我做得到也不做,天生万物自有其理,修行之人,本就是逆流而行,再造杀孽,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真不知道那些兵家修士,为何能够杀人不眨眼,还可以不沾因果业障。”
老人笑道:“只要是能够成为一教一家一宗的,自然各有其大道根祇,在这方天地间立得定,站得稳。”
袁宣挠挠头,苦兮兮道:“刘爷爷,咱仨的鱼漂儿,倒是比那门神还要立得定,一个个比一个稳当。”
老人哈哈大笑。
女子也跟着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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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庐镇北边的客栈,杜文思站在门口。
那位出身于铜臭城却在这边长大的女子,与这位披麻宗金丹修士并不陌生,杜文思就是出了名的君子风范,所以负责客栈大门的女子并不拘谨,见杜文思在门口站了许久,便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