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抬起手,满满的瓜子,陈平安摇摇头,她这才收回手,嗑着瓜子摇头道:“不感兴趣哩,跟……师父你差远了。”
私底下喊爹,当着陈平安的面就喊师父,裴钱觉得自己真是读书读开窍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陈平安说道:“你错了,如果只是比拼武道的境界的高低,我其实暂时还不如他们四人,我如今才武道五境,不过接连几场大战苦战死战,我的五境底子打得……很好,所以随时可以破开六境瓶颈。”
能够让陈平安觉得他自己在某件事上做得很好。
恐怕不比崔姓老人说陈平安某一境武道底子打得“还不错”逊色了。
裴钱扬起脑袋,笑脸灿烂道:“师父你反正是最厉害的。”
院中四人,在郑大风手底下吃足了苦头。
这还是郑大风故意将境界压在八境远游境的关系。
不然更没法打。
喂拳就成了欺负人。
武道修为不比练气士境界,一境之差,天壤之别。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教陈平安练拳的崔姓老人,宝瓶洲唯一一位十境巅峰的纯粹武夫,当年在竹楼外,就轻轻松松以五境之拳,打死了那个想要拜师学艺的六境武人。
可这样的例外,哪怕不是孤例,也差不多了。
陈平安想起了剑气长城那个在墙头走桩、一身拳意硬生生压过城头近身剑意的白衣少年,曹慈。
陈平安很想知道,如今两人同样是五境,自己会不会依旧毫无悬念地连输曹慈三场。
陈平安轻轻抛开杂乱思绪,眼睛盯着院中的对战,却对裴钱说道:“那次进入清境山地界前,咱们经过那座郡城,我其实忘了跟你说声对不起。”
裴钱嗑着瓜子,抬起头,疑惑道:“是说那个烙饼的事情吗?为啥跟我说对不起?”
当时裴钱拉着半个朋友的老魏去买吃的,陈平安和卢白象三人在逛书铺,等到陈平安找到裴钱的时候,发现这丫头正大口大口啃着一张烙饼,有位衣饰华贵的妇人正在指指点点,对着黑炭小丫头破口大骂,妇人身边还有个一脸鼻涕眼泪的孩子,妇人骂得不算太粗鄙,大概是书香门第出身的缘故,只是一个劲说裴钱这野丫头没家教,怎么可以如此蛮横无理,爹娘也不管管之类的。
陈平安第一印象就是裴钱又闯祸了,就板着脸走过去。
他很怕裴钱在自己身边,非但没有学会了书上的道理,却反而与自己还有朱敛四人相处久了,沾惹上了一身跋扈气息。
所以走到裴钱身边后,第一句话的语气就很重,虽然没有直接训斥,可到底是偏向妇人小孩那边些。
裴钱也委实是怕极了陈平安,二话不说就把剩下半张大饼递向那妇人,说她不要了,送给那孩子好了。
妇人勃然大怒,愈发生气,觉得受到了羞辱,把陈平安当做了裴钱的家族长辈,一起给教训了一通,大概是见陈平安穿着打扮,是殷实门户里走出的有钱子弟,妇人顿时收敛些许,骂得含蓄了许多。
陈平安等到魏羡说了几句,才明白其中缘由,竟是裴钱买到了铺子最后一张烙饼,刚好有个孩子过来,实在嘴馋,就要裴钱把饼给他。
裴钱哪里肯,就开始摇头晃脑啃了起来,故意嚷嚷着哎呦好吃真好吃,孩子立即气哭了,妇人便开始骂人。只是裴钱全然不在乎,只是开开心心吃饼,妇人越骂裴钱越高兴,而魏羡就在旁边看着,只要那妇人不动手,他就不插手。
陈平安得知真相后,就牵着裴钱的手,要妇人给裴钱道歉。
妇人气疯了,叫嚣着要让陈平安出不了郡城。
陈平安就让她做做看。
妇人撂下狠话后,要陈平安走着瞧,然后就气咻咻带着孩子走了。
结果就没有了然后,等了一时半刻,陈平安见没有下文了,就带着一行人离开了那座郡城。
陈平安摸了摸裴钱的脑袋,“应该要跟你说对不起的。”
裴钱就奇了怪了,连瓜子也不磕了,从小板凳坐在陈平安身边的长凳上,忐忑不安道:“老魏说天底下就数断头饭最好吃了,爹,你该不会是又想把我丢下不管了吧?所以先把这些话骗我?”
一时间竟然直接喊了爹,裴钱更加手忙脚乱,丢了瓜子,伸手死死攥住陈平安的袖口。
陈平安一板栗敲下去,裴钱立即破涕为笑。
得嘞,没事了。
裴钱松了手,双手撑在长凳上,脚丫一晃一晃的,“恁大点事儿,师父你还跟我道歉,真是吓死我啦。用老魏的话家乡土话讲,屁大事儿,那就是毛毛雨,洗个头都嫌不够唉。”
陈平安同样双手撑在长凳上,笑道:“还记得上次我们登上天阙峰山顶吗?是不是觉得我很怪?”
裴钱使劲点头:“记得很清楚哩,你当时做了件怪事,站着笔直笔直的,还扶了扶头顶的玉簪子,可不就是书上讲的正衣冠嘛,青虎宫那些个家伙,你又不认识,又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人物,为啥要这么做呢?我想了很久,没能想明白,后来就不去想了。”
陈平安眼神恍惚,抬头望向远方,轻声道:“在早些年,在家乡小镇的大门口,第一次遇见了外乡的神仙,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我当时就站在郑大风身边,隔着一道木栅栏大门,我从小就眼力好,记性也不错,所以一直到现在,就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他们的神态……”
陈平安停顿许久,轻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