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而言,火是从厨灶开始燃烧的,但自家的笊篱店除了烧一点柴火钱外,免费提供炊具供旅人自行烧饭。
若说当日失火,三家旅客都可出入厨灶,不一定是自家的责任,但衙门就如此判了。
章越走了几圈,也没发现任何线索,自己也不是十分笃定,靠睡了一觉就能判断出证据?
自己不就成了福尔摩斯?
章越自嘲笑了笑,放弃了追查真相的打算,于街上漫无目的乱走,然而此刻没有察觉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边走章越边想起这个坑弟的二哥章旭。
二哥与自己差了八岁,自己打记事起,就一直听说二哥的才学如何如何。
陈襄任浦城县令时,兴办县学,从民间录用有才学之人。
当时他读了章旭的文章十分欣赏,还赞其一笔好字。陈襄决定亲自试问,又见二哥一表人材,在自己身后,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章越觉得他有些脸熟,但一时又记不得。
“二郎,城中了?何时回来读书?”
章越在记忆里搜刮了一阵,这才想起对方原来是自己的同窗好友彭经义。他的身旁还有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同窗。
他们不少人都是锦衣缎衫,身后还跟着替主人背着笈囊的书童。
章越没有多想:“一时是回不去了。”
彭经义咧嘴一笑:“回不去就回不去,这破书有甚好读的?老子早就不想读了。咱们今日一起吃茶叙旧,我来坐东一会你们谁也不许先走!”
除了彭经义外,其他同窗都是拱手笑道:“我们就不去了。”
章越见众人的笑容礼貌中却带着些疏远,真是读书人熟悉的拒绝方式。
不就是私藏艳画吗?
章越想起来就是些古代仕女图,且画中女子都正经地穿着衣服,实在上不了台面,与那些年三上老师,大桥老师的教导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来,章越突然想到,这些画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怎么最后锅全由自己一人背了。
此事当然只是一个由头,背后是赵押司施压,作为私塾里的吊车尾,塾师平日也不待见自己。
以往托着兄长的名声,即便自己不用功,塾师也不敢说两句。而且那时家资丰厚,自己出手阔绰,在同窗里显摆充面子,以拾起学业上被人打击的自尊心。结果同窗中与他称兄道弟的不少,但都是酒肉朋友,至于肯勤学上进的同窗反更是看不起自己。
而今章越落难,还得罪了赵押司,这些酒肉朋友当然立即划清界限,至于向学的同窗这时候更不会理会章越,恐怕还多怀有幸灾乐祸的心思。
“家中有客。彭兄改日吧!”
“家母喊我回家吃饭呢!”
“过两月就是县学补录,不敢懈怠。”
“章兄贵人多忙,岂敢打搅。”
“没啥理由,就是想回家。”
彭经义见此面上有些挂不住,摆了摆手道:“你们好没意思。”
“彭兄,章兄,那么改日再叙。”
众同窗作揖后即携书童离开,几人边走边开怀大笑,无一人看向章越。
章越知道自己以往怕是无力上私塾了,与这些同窗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说不定以后还会越行越远。
章越收回目光,笑容淡淡地对彭经义道:“彭兄,咱们也改日再叙吧!”
彭经义道:“那不成,他们没功夫,你也没功夫吗?咱们还去何铁僧那吃茶。”
说完彭经义不容拒绝地用胳膊架住章越的脖子。章越心底一暖,这倒是一个真朋友。
他记得,彭经义的叔叔乃本县县尉,而且听传闻还与赵押司有些不和。
彭经义压低声音:“你家与赵押司的事真了了吗?咱们先去吃茶,边说边聊。”
章越仍是坚决地一揖道:“彭兄高义,还是改日……”
人穷不走亲戚,自己落难时,朋友不嫌弃你,但你也不能连累人家。
但见彭经义举起沙包大的拳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去了以往二人常来的茶局子,而彭经义的书童被他打发回去。彭经义的生活一贯丰富,平日浏览画本,喝茶斗虫,平日书童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稍不听话就要挨打,故而不敢多问就走了。
彭经义虽说嫖赌还未沾,但依章越看来却是迟早的事。以往自己与彭经义同窗时,总觉得你可以玩,不加用功,我为何不能?
后来才知道他叔父县尉,即便不读书,将来也不愁出路。自己原本也可以,但是……
未至茶局子前,即看到水帘子下一人敲打着茶盏招揽生意。
对方一见二人即停手唱喏道:“彭大官人!章大官人,一阵子没来了。”
章越心情很复杂,大官人?以后怕是当不起这称呼了。
这茶博士名叫何铁僧。
“近来事忙!点两盏好茶来,茶钱一发不会少你的。”
何铁僧陪笑道:“仰仗彭大官人照拂了。”
说完何铁僧即拿了茶具,正要上灶点茶。
“今日用得什么水?”彭经义问道。
“是早上刚打来的山泉活水,薛官人可否入眼?”
“勉强,勉强。”彭经义不以为意道。
当下茶博士何铁僧在旁点茶,先将茶饼掰下一块,放入正在烧水的茶铛中。
待茶汤滚后,何铁僧茶铛中舀出一碗水再冲入剩余的茶末,用茶匙在茶汤中搅拌,再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