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万红庵便常是向父母请命去复州理账,二老乐得合不拢口,以为自家娇儿终于开窍。殊不知万红庵是忙着与严玉郎幽会厮混——俩人悄声不响,几月过去就已好到蜜里调油,每每寻着时机便溜到阴暗处一通亲热狭缠,黏腻不已。
严玉郎久经世故,所见所闻无异于是将万红庵引入一个新天地,哄得他无时不敬仰钦慕,将一颗心都和盘交托。
所以当严玉郎抱怨这闲官拘了自己大能,显露出更大的志向之时,万红庵亦是二话不说就拿出自己的私房体己,又连哄带骗从父母那里套出不少银钱,给他捐了个郡守来当。此后二人关系亲密更甚,可谓如胶似漆,万红庵每赴佳期归来便如坠云里雾里,好几天都不得回魂,甚至当真生出了要把这契约结定,一生一世的念想。可他又怎知,自己那心心念念的玉郎,志向从来都不止于此。
万红庵才刚过完十七的生辰,那些做宴的彩纸红绸都还未撤去,府衙里便派了官差来拿人,说万家盗煮盐卤、私相采售。营贩私盐,此乃当世的砍头重罪。而被查出事体来的几处家产,俱是在复州严玉郎所辖的郡区。万红庵惊骇不已,连夜赶往严玉郎府邸,欲问询究竟是哪处出了纰漏误会,甚至还妄想着向情郎寻求庇佑。
不成想这一去,便就此被囚禁起来。及至万家世代经营的祖产被尽数收缴,充盈了郡守的府库,父母身死街口,他连前去收敛尸骨也不能。
万红庵还在严府见着了往日欺辱过自己的那几个喇唬,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严玉郎的下手。至此,万红庵方才知晓,往日那甘如糖饴的恋情里,究竟是掺杂了何等烈毒猛药。严玉郎在他身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织造重重罗网,不过是为了图谋万家那庞巨的赀产。
可怜万知荣与万朱氏夫妇二人俱乃刚直之辈,面对私贩白盐的无由指控自然不肯屈从,没成想官兵从万家宅院里翻出数册记录盐利往来的账本,细算账目竟有几十万缗钱之巨,夫妇二人就此不明不白地化做了泉下冤魂。万红庵每每思及此处便痛悔不已,恨不咬舌自尽。只因他那时消懒怠惰,最不耐打理账目的活计,严玉郎主动提出替他分担,他还当是严玉郎体贴自己,欢欣不已。现在想来,账目便是那时被严玉郎动了手脚,他从始至终,都是在算计自己。
大闹过几次之后,严玉郎来地窖的次数愈发少了。万红庵偷听仆役闲聊,严玉郎现下正广征兵丁、操练新军,前些日子还花大手笔置办进一批战马铁甲,忙得脚不沾地。万红庵不禁讽刺地一笑,那些染着父母血泪的银钱,用着可趁手得很。
他恨严玉郎,恨这贼郎心硬似铁、毒如蛇蝎,为一己之私就害他家破人亡。可最恨的,终究还是自己。因为万红庵深知,那害得父母命丧黄泉的路途上,也有自己做帮凶。是他愚蠢驽钝、真心错付,一步一步,铸成了今日。
第七章
万红庵趁送饭的仆役疏忽时偷藏了一把银汤匙。银器轻软,仆役便也未曾重视。
他取这银匙来挖窖墙上松软的泥灰,每逢夜里趁人熟睡时悉悉索索地挖。后来银匙磨到钝折,他便在松动处伸进指头细细抠掘,掘到十个指头破皮渗血,终于抠下一块青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