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爱的名义犯了错,而且无力偿还。
“我有点明白了。”克里斯说,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你最开始爱上他的时候,他是个孩子,所以你不能说;等你能说了,你又觉得心有愧疚、配不上他了——哇哦,这确实很……凄惨。”
维克托什么也没说,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同情。
“所以那之后怎么样,你们就此分开了?”
“没有——一开始没有,”维克托回答道,“我试着……我是说,道歉,但是他说他不需要道歉,他说我没有做错,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道歉在这个时候能有什么用呢?我安然无恙,而他躺在那儿,我声称爱他,但我的爱却带来毁灭,我该做的不是道歉,而是补偿。我毁了他的前途,我就应该还给他一个新的、更好、更光明的未来,也许那不是他想要的,但我必须确保在经受了伤害之后他还能顺利地生活——这是我的计划。”
“但是它没有奏效?”克里斯猜测,“让我猜猜,你像个跟踪狂一样的粘着人家,不断地示好、哀求着他给你一个机会,但你,出现在那儿,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折磨,因为不责备你很容易,但不因为你的存在而想起他所痛失的就很难——看来我猜对了。”
“并且几乎就是他的原话。”维克托说,“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低估了你的敏锐,我的朋友。”
“当然啦,因为你是你嘛,”克里斯说,“你被困在自己的杰出里,有时候就会注意不到别人身上微小的光芒——即使是那么一点儿,也费了不知道多少劲儿呢。”
听出他话里有话的成分,维克托笑着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种谴责吗?”他问道,“为我的傲慢?”
“不是傲慢,”克里斯声明,“只是……不接地气儿。你接着说,然后怎么了呢?”他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维克托的,但后者摇了摇头。
“别试着把我灌醉。”他说道,“我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完成。后来……后来也许是我的急迫把他吓着了,也许就像你说的,看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吗,他开始躲着我。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校园里,我的公寓离他的不到十五分钟车程,我们每周要一起上两次课,但我从没有一次在课堂之外的场合见过他——如果他远远地在教学楼看见我,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扭头就走。他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他把我当成真空,整整七个月没有跟我说一个字。”
“哇哦,”克里斯说,“他要么恨透了你,要么就是非常不开心,或者两者都有。你考虑过给他点额外学分什么的吗,因为你知道,他耽误了不少时间,可能学习起来会很吃力。”
“我一开始的想法和你一样,我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怜惜,我以为他必须要有一些额外的帮助,才能——呃,才能安然的度过这段时期,然后度过顺利的一生,但我和你不能错得更离谱了,克里斯,尽管你常取笑我不接地气、高高在上,但勇利才是我们之中真正不凡的那个。他的不凡不是天赋和ròu_tǐ的不凡,而是灵魂的不凡——我的勇利有一颗骑士般的心,他从不认输、永远正直。这才是他最特别的地方。”
“他在课业上的表现不能说闪耀,但无疑是极为勤勉和出色的。”维克托说,他的神情温柔极了,“他交了一堆关心他的朋友,其中一个我前几天见过——特别优秀的艾尔帕西诺模仿者——他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计划和圈子,他甚至还攒钱买了一辆……买了一辆摩托车。我从没想过,但事实证明,他的人生没有我也一样很好。他像过去一样善良真诚,只是更机灵、更沉稳了——而这一切都跟我毫无关系,如果有我在,我也不能为他做更多了,而他靠着自己就做到了。他已经……他已经向前走了。”
“那不好吗?”克里斯说,手里抠着一个柠檬的皮,“想想这跟你上高中的时候比是多大的进步!现在你也长大了,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和一个我这么出色的朋友),他也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你和他,‘站在上帝面前是平等的’?”维克托为他突如其来的引用《简爱》而短暂地笑了一下。
“那我能为他带来什么呢?”他轻声反问道,“我无法不去想——他靠着自己就可以成为今天这样出色的人,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如果我——如果我就在那场车祸里死了,会不会更好?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我会梦到那天的事,我们回到了那条出城的公路上,我卡在驾驶座里,看着他躺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当油箱爆炸的时候,他安全又平静——这是一个美梦,克里斯。而更多的时候我却依旧梦见真实得分毫不差的回忆,就好像我的潜意识没有任何加工的功能一样,我梦见我哀求他离去,而他也许把那当成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