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句,她埋下首吃了几口饭菜,趁着这个空档,我正想告诉她那穆九娘的去向,却又见练儿抬起头来,点了点手中筷子道:“说起来,那晚还弄糟了一桩婚事,却还算与我有些干系,下次若咱们有机会见到那铁珊瑚,定要将她留住,否则她伤心之下,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义父正四处找她呢。”
“伤心?”我一愣,道:“怎么,她不是挺好么?”
这话其实有些问题,但练儿没有放在心上,只顾解释道:“你不知,当时在京师遇见铁珊瑚,她正与那岳鸣珂在一起,义父说孤男寡女的不好,又探女儿口风,知她对岳呜珂甚为爱慕,觉得那小子也不错,就想成一桩美事,我与岳呜珂还算有过照面,自然愿作大媒,谁知道约出来却越说越僵,也不知当夜他吃错了什么药,最后竟嚷嚷说迫人成亲,死也不娶,我气不过和他打起来,义父也来相助,却把躲在一旁的珊瑚给气跑了。”
练儿一气讲完,神色中犹带忿忿,这次我却端着碗再也笑不出来了,虽然没有细节,但按脾气来讲,与其相信岳呜珂口不择言,怕多半是练儿这媒人做得有问题在先才对,而这说媒之事暂且不论,那铁珊瑚竟对岳呜珂……甚为爱慕?
脑中掠过之前在定军山铁穆二人的种种对话,某种感觉在心中越来越浓重,这感觉其实早存在,不过始终被自己一笑置之,毕竟,若可能的话,那也太……不可思议了些,甚至比我对练儿还不可思议。
晃晃头,暂将这冒出来的念头又抛在一边,此刻再想也是无用功,我放松心情,继续用餐之余,笑道:“这倒巧了,练儿你也不必担心,那铁珊瑚……连同那穆九娘,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此时应该是和你那帮部下在一起的。”
之后换做我对她解释,当然没讲自己的疑惑,只是从当年老爷子逐人时的好心提点开始,讲到后来两人陆续来投定军山,闲谈之间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因为身体关系,我俩谁也没外出散步之意,收拾妥当后,泡一壶清茶,推窗凭栏眺风景,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数月来彼此的经历,不知不觉就已然暮色渐合,月上梢头。
练儿仰头饮完最后一口茶,看了看窗外笑道:“夜色也不算浅了,今日还是就此歇下吧,早些恢复过来养足精神,咱们也好早些赴蜀汇合,听你说了这些,我倒想去看看新来的两名悍将了。”
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我微笑点头,心中独余一片轻松宁静。
这段时间里,练儿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提到许多的人与事,她本不善言辞,也从来不喜太过啰嗦,而今日却努力的都想要讲给我听,这怎能不令人心生安慰。
而其中最令人欣慰是,她说了许多人许多事,甚至提及了武当,却从未提到过一个名字。
这一日,真是发生了许多好事,好得令人几乎不敢相信。
发生了许多好事,所以熄灯躺下之时,本以为自己会心绪纷繁到一时难以入眠,但事实上,头沾上软枕不到片刻的功夫,意识就已经渐渐地陷入了模糊,数十日来接连不断发生的种种状况到如今总算是告一段落,心中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放松,戒备悉数撤去,只余下疲惫占据身体每一寸。
正要沉沉睡去,身边却微微动了一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了视线,似乎有人支起身看过来,同床共枕的只得一个,想也不用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回手碰了碰身侧的存在,闭着眼含糊道:“……唔,怎么了?练儿……”
没听到回答,视线感却还在继续,这次神智总算清醒了一点,揉了揉眼,勉强睁开一条缝,又昏沉沉道:“怎么?是歇下太早了,睡不着么?”
熄了灯烛,房间里自然一片黑暗,好在有窗外月光弥补,倒也不至于什么也瞧不见,睡眼惺忪间看到那少女果然在里侧屈肘支起一点身,正定定的居高临下瞧着我,神色尚谈不上严肃,但唇边已不见了平时常带的一丝笑意。
“练儿?”见她神色有异,瞌睡顿时荡然无存,我放下手,睁大了眼看了她,诧道:“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