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算他说着了,刚刚那一番对话自己听在耳里,已起了莫大好奇,只是不知对方身份,也不清楚方不方便插嘴,只得做个默默的聆听者,如今对方主动提起倒也正中下怀,练儿看了看我,也没多说什么,并肩一起走了过去,只是腰上的手却一直没有撒开。
去到林中厚草间盘膝坐下,对面的人才冲我抱拳道:“失礼了,刚刚实在是不方便,为得是要瞒住那些番人,之前我也对练女侠说了,那唐努之父南疆罗布族大酋长,若真得知御林军统要加害儿子,说不准这梁子就要算在朝廷头上,我等虽是草寇之身,与朝廷作对,可也不想边关太乱百姓遭殃,所以我才冒充官军,为大局着想,望莫见怪。”
这人倒是眼光锐利,一语道破了我最大的疑惑,释然敬佩之余,不禁道:“你们是王嘉胤的人?定军山之前的求救贴,不知你们是否收到过?”
这疑问其实并不算太重,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存在心里,毕竟是寨中人那么多天的期盼,如今既然遇到了,不由人不问上一问。
“此事我不太知情,不过,就算收到了,也无法抽身相助了……”那少年将军摇头道:“此次,刘廷元调了川甘晋四省兵力数十万人来围剿各路义军,王老已战死,现在是我舅舅高迎祥领头,上月我们冒了绝大危险在米脂开英雄会,三十六路的首领都来不齐,被剿得是死的死的散,听说你们那路已突围入川,和其他各路比损失还算轻的。”
这一番解释迂回地颇为高明,既委婉做了解释也强调了情况,可我听到的重点却并未在这上面,而只是其中区区两个字:“义军?”
是的,义军。
一直以来,都以为练儿不过加入的是绿林草寇间的江湖同盟,也曾疑惑于这般风雨飘摇下朝廷为何还有心思兴师动众来剿灭一干山贼,却原来……脑中有什么豁然开朗,心中却还有些不能接受,我茫然看了看对面的男子,又怔怔的将目光转到了一旁少女身上。
“练儿,原来你是在造皇帝的反吗?”听到了自己如此发问。
“什么造反?我只管做我想做的事情,那狗皇帝却要派兵打我们,我反正是不会和他客气的。”这少女不明白我此刻心情,只是满不在乎的笑道,顿了顿,又蹙起眉,握紧我俩交叠在一起的手道:“你掌心挺冷的,不要紧吧?我看还是别在这荒郊野外逗留了,咱们上路,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两天,然后再考虑入川事宜。”
她是说做就做的性子,也不客气,当即问这帮人要来了一匹好马,告辞完就催促着欲行,自己还陷在刚刚的情绪中没□,此时什么都给忘了,直到懵然间被练儿拉上了马背,才想起该说点什么,便强打精神,对那少年将军抱拳道:“多谢赠马之情,呃……还请告之尊姓大名,来日若有机会,也好相见。”
那男子哈哈一笑,道:“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自家人,我姓李,以前有个名,不过后来改了,现在叫做李自成,挺好记的,若日后不死,再相见时请我喝碗酒就是,哈哈哈!”
这已然不是好记的问题了。
托之前没缓过神来的福,自己此刻表情想来还是木然的,心中也竟没起什么波澜,只是淡淡的看着马下之人,重复了一次:“李自成?闯王李自成?”
“哎,不对不对,闯王之号是俺舅舅高迎祥,我在他手下做事,蒙兄弟们不弃,送了个诨号小闯王,这个可不能错认!”这男子连连摆手解释道,一句罢了,又对练儿道:“练女侠,蜀地乃天府粮仓,你此去情势大好,定要站稳根基,而我打算突围后也在川边建基业,秦岭连绵八百里,便是封山开荒也可养兵,到时候聚兵聚粮,再西出潼关而争豫楚,挥鞭北上扼有中原!到时候也要请你养精蓄锐,乘机而动,不知意下如何?”
眼前之人,字字句句,说得心头越发透凉,正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却被身后女子轻轻搂紧了腰,然后,听她郎声笑道:“帮忙自然是应该,但逐鹿中原就免了吧,我可没什么做女皇帝的雄心,我寻到部众之后,还是做自己的逍遥山大王去!”
因这一句,心,蓦地又落到了实处。
于是相笑而别,便随她纵马而去,一骑绝尘。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原著中有个习惯,即二十以上的男子也写做少年,毕竟按史实李自成当时已经二十多了……嘛,虽然有些不太适应,还是沿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