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这时候还是个清水衙门,老师们跳舞穿的就是大红碎花布做的衣裳,腰上围有一块黑色平绒布兜,脚蹬老太太穿的黑布鞋。编舞和领跳的是小学音乐老师,在人数上只有十一分厂的一半,舞蹈编排其实挺不错。只是大型歌舞比赛,往往人数多在气势与气场上都能加到印象分。
元旦汇演,十一分厂爆冷夺得冠军,而事前大家预测的夺冠呼声最高的子弟小学与中学,分别位列第二和第三。
毛厂长大手一挥,编排舞蹈并领跳的建新奖励一百元,其余人奖励五十元。
消息一出,除去刘利萍之外大家都很兴奋,刘利萍拉上建新去二楼直接找了毛厂长说理。
“厂长,我不服。”刘利萍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这次编排舞蹈我也是出了力的,顾建新为主,我为副。而且那晚演出时因毛四杰的失误,差点害顾建新跌倒。当时她化险为夷我也是有功劳的,我不要求和她一样多,但至少我也不能和大家一样只拿五十,这不公平。”
“哟嗬,小姑娘脾气还挺冲。”毛厂长乐了,笑时视线刻意掠过建新,建新帮刘利萍证明,“任务是交到我手上,可实际舞蹈编排有些动作是我们一块想的。”
后又女工会干部证实,最终给刘利萍补发三十。
“跳个舞还能有钱奖,真不错。”建新得了一百元奖励很开心,领到后回家就给了屠八妹五十,乐得屠八妹合不拢嘴,而建新在家里的气势也一时无人能及,如同骄傲的孔雀,进进出出都高昂着头。
建新在元旦汇演中大出风头,工农村的三姑六婆们连着好几天嘴上都挂着这事,夸屠八妹养了个好闺女,还偏在余月红跟前做死的夸,听得余月红心塞。
“跳舞能当饭吃啊?那过去能歌善舞的都是戏子。一个戏子有什么值得吹捧的。”余月红在邓科长跟前愤愤发着牢骚。
“归根结底你就是有心病。”邓科长一针见血,“你对她有偏见,见不得她好,这是不对的。”
余月红咆哮:“你这是说的什么鬼话?我凭什么要见不得她好?她算个什么东西?我只是就事论事,过去唱戏的戏子那都是大老爷们开心的玩意,我说得不对吗?”
邓光明铁青着脸从他们面前走过,出门“重重”带上房门,余月红戗上几步,被邓科长拉住。
“儿子这一向有心事你看不出?”邓科长说:“以后少在家里当着他面提建新。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我就看不上他那没出息的样,这孝坪镇的女人死绝了,非那小妖精不可啊!”
邓科长站在脸盆架前,举着剃须刀对着搁在肥皂盒上的小圆镜在刮胡子,他缄口不言,没再接余月红的话。
“老邓,要不咱们给儿子张罗个对象吧,你看如何?”余月红突然说。
邓科长视线从小圆镜上挪开,转过脸看她一眼,说:“你别想起一出是一出,他才十九,张罗什么对象,结婚还早着呢。”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说是她甩了咱儿子。哼,我看不早,这谈个三年恋爱再结婚,早栽树早乘凉,我下午就托人去张罗,找个正式工最好坐办公室的,我就不信还堵不住那些人的嘴。”
没等余月红给邓光明张罗到对象,下午她下班回来在水管前洗菜时,就又听到一个令她不快的消息。
建新要脱产一月被单位送去市歌舞团学习,同行的还有刘利萍和毛四杰。屠八妹知道这个消息后,走路腰杆挺得比她包下豆腐房那阵还雄势。她特地给建新从小合作社拿回一个旅行包,毛巾牙刷牙膏等洗浴用具一律全新。
“去后和别人好好相处,别乱发脾气……”
建新临行前一晚,屠八妹千叮咛万嘱咐,去市里车程不过两个多小时,但建新是头一个离开家离开她远行的女儿,她感觉心就像被挖空一块,一晚不得安睡。
第九十四章 车祸
第二天建新和刘利萍坐上了开往市里的中巴车,毛四杰骑摩托尾随在后。他妈徐慧开始不同意他骑摩托去,他执意要骑。理由,镇上巴掌大块地方,每次刚发动车还没骑过瘾就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毛四杰时而尾随在中巴车后,时而与中巴车并驾齐驱,时而又蹿至中巴车前。时不时还冲中巴车上的建新挥手打招呼。
快到中方县离市区还有两公里时有个大陡坡,毛四杰加大马力想超中巴,结果冲上坡对面开来一辆大卡车。正面碰撞,非死即残,还算毛四杰脑袋瓜灵活,千均一发之际,他选择向左急偏,连人带车飞起在半空中划道抛物线后,斜斜栽进马路边的水田里。
毛四杰被紧急送往市医院,他老舅是市委办公室主任,摩托车就是他老舅替他买到的,他人还在救护车上他老舅就已给他安排好病房。
入院后,一番检查下来,毛四杰倒没什么大碍,都是些轻伤。建新和刘利萍去看他时他又吹起牛来,“就当时那情形,要换个人你试试看,肯定不死也得送掉半条命!我真特佩服我自己。就那生死关头,我居然还有闲情观察到边上的水田,而且我还有闲功夫去想建新。”
“滚蛋!”建新剜他眼,“少跟我乱扯关系。”
“我是想着我不能翘辫子,我不能让你后半辈子守寡。所以我就告诉我自己,我得活着,好好的活着。”
建新眼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