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
和当年一样的话。
“沈遥,你他妈真的疯了!”
沈遥走下楼的时候,董浩江已经把烟抽完了。
见到她,董浩江盯着她的脸怔愣了一会,最后拉开车门,淡淡地说了句:
“上车吧。”
沈遥没动,他又说了句:“我和你一起过去。”
沈遥扭头看他。
原本她以为他是来这堵她,不让她过去的,没想到刚好和她想的相反。
清晨的阳光突然变得猛烈,影子投射在水泥地板上,被炙烤得像是有了温度。
思考了一阵,沈遥心里有了想法。
她咽了咽喉咙。
“我们把话说清楚吧。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会后悔我现在的决定,你不用再劝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陪着我耗。”
“如果我愿意呢。”
沈遥呆住。
“如果我愿意陪着你耗呢。”
说出口的时候,董浩江声音颤了一瞬。
沈遥立刻别开脸。
“我不需要。”
“一个人走下去太累了,我陪你。”
“你说所有人都不支持你,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既然没有办法劝你,那我就陪着你等。十年,二十年,我陪你等他出来。更何况现在你和他结婚了,那他也算是我半个亲戚了,我陪你一块儿等,好吗?”
沈遥在太阳底下站着,热气从脚底冒了上来,涌进她的眼睛。就这么一刻,她突然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记得五年前他说:“你要等他,我陪你一起等,但如果你等了一年,他还没有回来,你必须跟我一起上大学,沈遥,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害自己!”
五年过去了,眼前的人从男孩变成了男人,个子长得更高了,足足比自己高了一截,五官眉目更深,棱角分明。他不再穿着稚嫩的校服,手腕上也不会再带着篮球的护腕,他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西装,在各种场合里游刃有余地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不会在下课的时候故意跑到窗边吓唬她,不会再叫她去学校小卖部给他买吃的,他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和他打打闹闹。
漫长人生里,时间雕刻的花纹换了又换,甚至掌心上的痣由深变淡,渐渐消失不见。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五年后的今天,他仍然站在这里,告诉她:“既然没有办法劝你,那我就陪着你等。十年,二十年,我陪你等他出来。”
沈遥坐上车的那一刻想,
如果说这辈子她要是对谁有亏欠的话,那一定是陪了她十二年的董浩江。
*
因为来得早,旁听席上还没有多少人。
沈遥坐在前面的位置。
她刚坐下不久,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皮鞋踩踏地板的声音。
有人在她旁边坐下。
“弟妹,来得挺早嘛。”
不算熟悉的声音,话里还带着点嘲讽。
沈遥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沈遥转过头,发现旁边的位子已经坐下了两个人。
郑觅和范归明。
后者冲她点了点头。
沈遥应了声,没说话。
近距离坐着,郑觅才看到沈遥眼睛里缠绕着的红血丝,有些触目惊心。
刻意掩盖的浓妆像是一层外在的面具,那双眼才是真实的情绪泄口。
原本准备好的指责的话,此时一句都说不出口。
路照出事后的第二天,他和范归明急得不行,去找警局的人核实过情况后给她打了很多次电话,她愣是一个都没听。
他站在路照家门口,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开门。
范归明当时在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这女的是不是带着路照的钱走了!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我就知道路照跟着这个女的肯定要遭殃!”
但今天,看到她,郑觅才发现,所有那些阴暗的猜测都不成立了。
有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例如她对路照的感情。
九点半,正式开庭。
审判长、书记员、陪审员陆续进场。
沈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右边那扇棕色的的门。
手心捏出了汗,那扇门终于开了。
路照被两名黑色制服的警察搀着从门口走进来。
沈遥看到路照走出来的那一秒,肩膀忍不住上下颤动,喉咙一阵哽咽,眼泪快要溢出来。
难以压制的心酸。
他变得很不一样。他剪了圆寸头,穿着一个橙色的马甲,嘴唇周围多了一圈青灰色的胡渣,整个人了无生气,透露出一种绝望。
她从来没有看过路照这么颓败的样子。
在沈遥心里,他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站在升旗台前骄傲地代表全级同学宣誓的尖子生,应该是在金融峰会上自信磊落地讲着行业发展前景的青年企业家,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绕着他,所有的掌声都属于他。
而如今,他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受到大家的瞩目以及……耻笑。
从门口到被告人席位这一段路,他始终低着头没有向旁听席看上一眼,她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沈遥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鼻子开始泛酸。
她想起,那天她问他能不能过完生日再走。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应了她一声。
但就在他生日这天,他的人生翻天覆地。
审判的两个多小时里,沈遥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冒出来,双脚都在打着颤儿。
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