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烽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去,跑路回山庄。
游汉戈等到深夜,终于等得邢大夫回来,不料却已经看过病了,药堂临近关门,病人们又在议论游家的事,大意是游德川偏心大儿子,不管小儿子死活,游汉戈也无心与这愚民去计较什么,出外吩咐备车,让人去追李治烽,李治烽转了个弯出来,却不出城,只是在城中杂货铺门口驻足片刻,又买了一小包东西。
游汉戈的马车停在铺子外的石板路上,说:“李治烽,还买什么?不够的话我这处有银钱。”
李治烽不答,将买的东西收好,转身出城。
卷一 摸鱼儿
天际明月千里,照在茶马古道上,远方山峦此起彼伏,犹如沉睡的山野之龙,李治烽沐浴在月色之中,那脚步却与马车几乎差不多快。
“上车罢!”游汉戈在马车上朝路边喊。
李治烽充耳不闻,一路走去。
游汉戈道:“我搭你一程!”
李治烽在奔跑中深吸一口气,发出清啸,脚步越来越快,啸声于山林间阵阵回荡,游汉戈登时大惊,只一恍神间,李治烽竟是如疾风一般消失在古道尽头。
当夜回到山庄时已是四更时分,距李治烽第一次下山已过了八个时辰,木棋儿又道:“真是神了,来回两趟,一百六十里路,你全跑下来的?”
李治烽示意木棋别吵醒了屋里,把药包递给他,问:“少爷吃过了么?”
木棋答道:“用了点清粥,已经睡下了。”
李治烽这才缓了口气,衣服也不解,在外屋倒头便睡。
翌日清早,游淼察觉脖颈处一阵沁凉,睡眼惺忪地回手摸,摸到李治烽修长的手指头,再睁眼时,看到李治烽给他系上红绳,绳上拴着玉佩,正是从前他亲手交给李治烽的。
“死不了。”游淼有气无力道:“小病。”
李治烽帮他掖好被子,自去外屋烹药,药味弥漫了一屋子,游淼一闻就愁眉苦脸的,李治烽端着碗过来,说:“喝药。”
游淼无奈,凑着李治烽端着的碗,把药喝了,李治烽又给他一块糖,游淼笑了起来。
在京城那会,李治烽被打成内伤,游淼让他喝完药就会给他块糖吃,那时说的是:“吃块糖就不苦了,喝药病才会好。”没想到李治烽还一直记得。
游淼喝完药依旧在房里静静躺着,说:“木棋儿,你把门开开。”
里屋外屋的门都敞着,李治烽不待游淼吩咐,便进来把屏风挪到一旁。
游淼看着房外院墙上的那一方蓝天,此刻他的心已静了不少,所想无非仍是那事,病了一场,现也没力气折腾了,父亲不来看他,不管他死活,也就是说,他在家里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如今再上京去,顶多就是一百两银子打发他上路,正遂了王氏与游汉戈的意。来日入京了,还得照看全家,游淼不干。
但不进京,又能去何处?长久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初时游淼还想着住家里直到把王氏赶走为止,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句小孩子的负气话。父亲既然娶了她,怎么可能赶得走?呆在家里,也是给自己找气受。
“靠爹靠娘靠祖上。”游淼喃喃道:“不算是好汉。”
这一刻,游淼有种冲动,想背个小包袱,带着李治烽浪迹天涯去,父亲能白手起家,他为什么不可以?几两银子,倒买倒卖,游德川能做到的事,他凭什么做不到?
塞外商贸暴利,游淼是亲眼所见的,有李治烽保护他,春暖花开时,去塞外走一趟不是难事。前提是弄到足够的钱当本金,要钱,就得朝老头子开口。
游淼心里不住盘算,钱到手了该怎么倒买倒卖,行商文书要去哪里弄……小货郎是用不着文书的,但也容易被逮,官府随便找个籍由就能收你的货,长途跋涉地过关通关,还是得要张护身符才行。
回京城去找李延,让他托人开张文书?这主意可行,说不定还能拉几个公子哥儿入伙,每人凑点银子,游淼脑子里一堆破事纠成乱麻,尽是想着来日要怎么报复王氏母子的事。反而化悲痛为力量,原有的一点颓废消失得一干二净。
到得傍晚时,游淼已在打腹稿要如何把老头子的钱多骗点出来,笑嘻嘻地告诉他,自己洗心革面,准备上京念书,接受家里安排?不成,老头子决计不会相信他。大吵大闹让他把他娘陪嫁的嫁妆拿出来?要求分家?只怕也不行,王氏在一旁虎视眈眈……自己根本分不到多少钱去。但只要几百两银票,周转开了,以后还怕没钱么?
要么把老头子的东西偷出去当了?游淼心中一动,这主意好,随便偷点值钱的古董字画,怕就怕沛县的人都知道是碧雨山庄的值钱物事,不收,只能拿到扬州或是京城去卖。对了……正好上京时,随手顺点值钱东西。
到了京城,山高皇帝远,老头子再也管不着他了。
游淼在床上躺了一天,事情一想开,先前堵在胸口处的闷气犹如找到宣泄口,尽数散了。不甘仍是不甘的,此刻却尽数化作对老头子的嘲笑,自打小时候起,母舅家就说过好几次,隐约能察觉到游德川不喜欢他娘。但既然游淼是唯一的儿子,便也没放在心上……
外头药罐吭哧吭哧地响,游淼忽然就饿了,摸摸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