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太后那里更是指了个医女过来长驻公主府,方便随时照顾。于是,卫泠出行,她只得送到门口便罢,千般不舍万般伤心,眼泪把绢子都湿透了。
十里长亭,终须一别。卫泠上马车前,最后将视线投向了人群末尾。
裕王世子一身缟素,面无表情的杂在卫家人当中一起来送行,却是从头至尾都未曾上前,更未同他说过一句话。
卫泠只觉痛切、羞耻、愧疚……酸辛苦辣千百种滋味纠缠在一起,捂着心口,只觉痛不可当。他的脸色太难看,松烟桐烟担心的上来扶助他:“主子,没事吧?”
“没事。”卫泠狠狠一咬下唇,别过头有些颤抖的踩上马车脚凳,“走吧!”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公主府华丽的紫檀雕花车驾,又一次夹杂在肃然的队伍中缓缓启程,驶向遥远的北疆。卫小侯爷呆愣愣的独坐车内,身体随路面颠簸轻轻晃动,神魂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队伍的行进沉默而井然,不知不觉,出城已有十数里之遥。不知怎的,卫小侯爷仿佛忽然心电感应似的,猛地掀开帘子对外喊道:“停车,停车!”
诸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慌忙停下。卫泠踉跄的从马车上下来,有些激动有些躁狂的四处张望着,终于,在东面山顶找到了一个模糊的骑马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的、雕塑似的望向这个队伍行进的方向。
霎时,卫泠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了一句:“抱歉,走吧。”然后,转头回到车里。
陈桐按捺着内心的讶异,再度看向那个身影,远处似乎还有几个卫兵模样的随侍。他越看那高大身影越觉眼熟,终于悚然一惊:难道……竟是昭宁帝?
耳畔从安乐侯的马车里开始传出哀婉的笛声,好一支《长相思》。
长相思,摧心肝。
莫名的,陈公子竟也有些替这二人难过起来,长叹一口气,一扯缰绳:“驾!”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路途遥遥,颠沛辛苦。卫小侯爷这一路,走的异常沉默。手边摆着厚厚的卷宗,是出行前收集的各种资料。虽然是被迫抱着“分隔两地、淡化关系”的初衷离的京,伤心过后,他还是想做点什么的。卫尚书把身边得用的幕僚分了一个给他,要求对方好好辅佐几乎毫无经验的儿子,让一切能开展的能顺利些。
撑着额头,卫泠努力将注意力放到手中书卷上,可眼前的文字却一个一个都在飘,混乱的拼凑成模糊的人脸……他有些颤抖的丢掉书,死死咬住下唇,眼中泛起怆然的神色,黯然半晌,重又捡了回来。
幽州……幽州……卫泠强迫自己将思路抽回来。落在北戎手中这么多年,这个遥远的北疆之地,已经自然而然的染上了剽悍的气息,胡汗杂处,如血相溶。这样微妙的地理位置和历史背景,如果善加引导,有潜力成为很好的贸易互通口岸,创造就业岗位,产出大量税赋。可是这些还只是非常粗浅的、框架的想法,具体的,必须实地考察过、收集更多信息,分析各种情况,假以时日,才能得出比较落地的方案。
一路上,除了驿站休整,小侯爷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默的呆在自己的马车里,鲜少与外界交流。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另一番理解。陈桐不无同情的想着,真可怜,偏是这样金尊玉贵的身份,反倒成了最大的阻碍,若换了寻常些的人家,多半便是一段旖旎佳话了。大周风气宽容,民间结交契兄契弟也不算罕事,只是落在皇家,事情就难了。
小侯爷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博得了周围许多同情分。
愈往北,冷的愈透彻。二十多天后,待卫泠顶着更瘦了一圈的小脸,唇色苍白的披上那件王爷亲手猎下的玄色狐狸毛大披风,传说中的幽州城,终于近在眼前。
城外三十里,新任幽州驻军统领、云麾将军罗定,已经带着人整整守了两天,生怕错过安乐侯一行人。
这个新上位的将军出身寒微,十几岁从最低等级的步兵开始熬起,累功升迁,年过四十才官至从四品中郎将,忽然连升两级一跃至从三品云麾将军,简直是天上掉下个金元宝砸中脑袋。呆滞与狂喜过后,不安渐生,直到裕王把他叫去,关起门来一番谈话,方才定下心来。
上头看中的,就是他出身寒门,没有牵绊,不在那张世家大族的蜘蛛网里。换而言之,是个“干净”人,只受君王支配。前段日子的一封加急诏令,更是将他摘出了北路驻军的圈子,特许他直接向驻镇京师的裕王汇报。随诏令一同而来的还有王爷的私信,言简意赅的提到了安乐侯即将就赴幽州令,眼皮子底下,他必须把人给看好了,不许出一点差池。
罗将军的疑惑与不解,在见到安乐侯本人的时候,就立刻明白了,或者说,自以为明白了。
军中清苦,成千上万的成年汉子常年捆绑在一块儿,无处泻火之下,弄些假凤虚凰、聊以慰藉的事情并不鲜见,对象则多是那些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只是,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竟愣是有人能好看成这样。
这个刀口上舐血半辈子的直肚肠军汉,有些僵硬的、小心翼翼的寒暄着,简直生怕出气大点就能把面前纸人一样单薄的小美人侯爷给吹走了。
一行人被引导着入了幽州城,卫泠掀开了一角窗帘,打量着熙熙攘攘的街市,虽然简陋,却已颇具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