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的预感,只认定了接下来自己很可能要去打一场硬仗,并且是胜负难料的硬仗,在这个时候,他和所有男子一样,在去冒险之前,要先安顿好家中的老小。
小鹿是个光棍,没家,勉强可以算作是家人的,也只有武魁和张春生。武魁倒是好办,别说他有兵,他就是没兵,他抄起一把刀子回归本行,靠着杀猪也饿不死;但是张春生就困难一点——此人基本属于文不成武不就,相貌不起眼,性情还古怪,小鹿认为他除了给自己当副官长之外,人生再无其它道路可走,凭他这个德行,除了自己之外,大概也没有人肯再接受他,让他继续吃副官这碗饭。
所以他把张春生叫进屋子里,又让他把房门关严。张春生看出他这是有话说,便在关门闭户之后,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到了他面前:“师座有什么吩咐?”
小鹿抬手拍了拍床板:“床底下有只箱子,里头装的是钱。明天我兴许就要往西河子去,这箱子我不能带,所以放到你那里,你给我管着。如果需要用钱了,你打开箱子自己拿,也不必提前问我。”
张春生怔了怔,随即问道:“我不和您一起去西河子吗?”
小鹿不假思索的摇了头:“不必,你帮不上我的忙,我还得为你悬着心。你留在家里,家里要是太平,你就等着我回来,家里要是不太平,你赶紧带着我的东西跑。我带了这些年兵,钱进得多,出得也多,个人手里没落下多少财产,就是这么一只箱子。我有我的卫队,不怕危险,你呢,你见机行事,一旦有变,立刻带着箱子去找武魁。武魁就在兵工厂那边儿,很近,你走着去也能到了。”
张春生想了想,感觉小鹿说得也没错。自己在战场上的确是没什么用处,除了给小鹿端水送饭。与其如此,不如给他连看家带管钱,人命第一重要,钱就是第二重要了。师座的命归师座管,师座的钱归自己管,听着也很如他的意。
想到这里,张春生不再废话,弯腰跪下去从床底下拽出箱子,然后转身把它拎到自己屋里去了。
小鹿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家里除了张春生之外,其实还有李国明和小全,但是那二位全都不大像人,让小鹿提不起精神再管他们。
第二天上午,丛山过来见了小鹿,也不寒暄,劈头便道:“师座,我看张家口要完。咱们要是有空军还好一点儿,没有空军,咱们的军队在地上就算占了上风,小鬼子飞机飞过来扔一顿炸弹,咱们也必须得往后撤。我不是迷信武器,可人家是飞机大炮,咱们是大刀片子——那边儿都打起白刃战了,真是大刀片子。”
小鹿叹了一口气,因为知道自家的枪炮威力有限,在日本军队的大规模进攻之下,未必会比大刀片子高明多少。但不战而退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军人有军人的职责,履行职责,也是一种秩序。
况且他也不敢想象自己丢掉师长这个身份之后,还应该怎样继续活下去,权势土地对于他来讲,乃是必需品。他并不是要藉此来作威作福,他是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非得在身份地位上高人一等了,才能理直气壮的抬起头来。
“下午我就去西河子。”他对丛山说道:“西河子背靠着山,那山就算是一道天险。西河子一完,东河子必定守不住,我得亲自过去督战。你不要动,你留下来坐镇。如果西河子那边儿真败了,你就——”
说到这里,小鹿恶狠狠的一咬牙:“直接下令,让人把兵工厂炸掉!三家兵工厂,全炸!”
丛山听到这里,心中一疼,但是也没多说,只答应了一声。
小鹿低下头,做了个深呼吸。那兵工厂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的聚宝盆,炸了它,简直像是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儿女,也像是一场同归于尽。
当天下午,小鹿真出发了。
张春生给他预备了一只小藤箱,箱子里装着几套干干净净的贴身衣裤,以及两玻璃瓶营养药丸。小鹿在临上汽车之前,特意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然而张春生正在用一条破毛巾擦拭藤箱上的薄薄灰尘,并没有留意到小鹿的注视。李国明站在张春生身边,倒是依旧笑嘻嘻,眼看小鹿望过来了,他当即一抬手臂,对着小鹿练了一招无影手。
小鹿被他逗笑了,一边笑一边弯腰上了汽车。这个时候,张春生把藤箱也交给了随行的副官。攥着抹布抬起头,他发现小鹿的汽车已经发动了。
李国明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子,小声说道:“傻黑子,刚才师座看你呢,你可好,一眼不抬,就知道擦你那个破箱子。”
张春生很意外,扭头问李国明:“他看我了?”
李国明一扬眉毛:“看了啊,先是看你,后来又冲我一笑。”
张春生转向前方不再说话,目送汽车在道路尽头拐了弯。
小鹿一走,张春生就是一身轻松、再没差事了。慢慢的踱回院子里,他背着手站在房门前,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一颗心悬在天地之间,有点没着落。
李国明清闲许久,活得身心舒适,仿佛是胖了些许,一张脸白得放光,瞧着倒像是更好看了。在跨院里没事找事的把小全骂了一顿,他骂够了,啃着一只大梨走到张春生面前,又想逗这个黑子说说话。可是他刚一张嘴,声音还没出,远方天际就响起了轰轰的巨响。
李国明拿着梨仰起头,莫名其妙的问道:“什么声音?打雷了?”
张春生也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