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里头坐着一妇人,想来是上他档上买过呱呱吃的。对她侍女倒是有些印象,对这妇人却印象不那么明晰了,兴许她只是以前打发了她侍女去他档上买吃了,而并没有自己亲自上前与一群乌压压的人一道挤在他档口前面的。
他对那妇人笑了一笑,看她衣着富贵,想来定是有点来头的,那他自然不能板着一张脸。奴颜媚骨是不用,可也没必要苦大愁深的,就拿出他惯常在档前“接客”时候的职业笑容也就是了。
要是他以前那脸那身形再摆上这样一副笑容,绝对是对十五到五十的女人有甚大的杀伤力的,眼下他这“尊容”令得这笑没有了那样的杀伤力,可多少还是有亲和力的。那中年妇人一见真是那个卖呱呱的,就问他:“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他答:“夫人,我叫范禹。”中年妇人也不是真就那么想问他叫什么名儿,只是为了她接着想说的话做一下铺垫,想着不能过于直接。她问完这句马上就入正题了,接下来一句就问:“我一直想着你家这买卖为何不做到晚上呢?我家女儿有了身孕,有好几次夜深了想吃你家这东西,却没处买去。你说你这档口要是到晚上九时才收多好,她就喜欢吃现弄的。”
他一听,正欲答点什么,就见那身后厢房里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与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那女人管那男人叫“二哥”。跟着他们进来的还有一个人,范禹一看,这个他认得,正是这家掌柜的,吓得他忙将头一转,又朝着街上望去了。
哪知这时那掌柜的就说话了:“哎?你躲什么?正好找你有事儿呢。这几天你家婆婆来送货,我向她问起你,她也总是含含糊糊的。你也这样躲躲闪闪的,你们家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范禹一听,也是尴尬,便又转回了头去,看向里头那一屋子人,说道:“也没什么,我见你们里头一应人都到齐了,想着直盯着看也显得失礼,才将头转过去的。”
这时,那被有孕女人唤做二哥的男人对他招一招手,这招手的动作让他一时没看习惯,因为像是招呼小孩子的,比方说,一个大叔对一小朋友手掌向下招一招,说“小朋友,你过来”那样。不过他现在确实也是这个世界里的小个子,虽说这阵子好像个子向上蹿了不少,可也还是一个小个子,那人家这样招唤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对。那个看着像是都有二十五、六了的男人对他说:“你去把板车停去后院,跟着由后头过来这里,我有话找你说。”他一听,就紧张了,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情得问我家婆婆。”
那男人却不理会,对他身后站着的掌柜说道:“你到前头去带着他、推着他那车到后院,再把他带过来。”那掌柜的依言就出了厢房,不一会儿就由正门出了来外头。这时雨下得极细,像是就快要停了的样子。这掌柜的也没打伞,上来轻搡了范禹的肩膀一下,要他跟着自己到后院去。
范禹只能推着板车,跟着走。拐到后头要不了多少时间,一路上那掌柜的还是趁空念叨他说:“之前那个是我们东家,坐在他旁边的是他妹妹,是才旦金坞东家的儿媳,你怎么这么没眼色呢?让你进去就进去,还推说这个那个的。总不能你说了不进去,人家东家还就依着你说的就真不要你进去了,那脸还往哪儿摆!”
范禹就一路听着他的数落,一言不发,到了后院将板车停妥了后,由板车下面隔板里取出了他用以存放当日进账的钱袋子。掌柜的见到他这一个寒酸动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神情稍显不屑,可能是想着他这个钱袋子里头能有几个钱,且自家酒楼后院又极安全,他却还这样不放心地要拿着。
其实范禹不仅是一个钱袋子想拿着,他就连他自己秘制调配的那个芥辣油都想带着,就怕到时这家大厨在他进了那里厢房后,就出来后院掀他的调料桶细看。
不过他也自知不可能,哪能手捧着那一排调料桶去跟人说话。于是只是这样跟着掌柜的走,到了前面大堂右侧的那厢房内时,发现那家子人都只是坐着喝茶喝甜汤,空气里并没有咸香味,只有茶味与几丝微甜的味道。一想也是,都一时多了,午饭也早该吃过了,哪里能像他现在每天吃午饭都吃得那样晚呢。
他进去后,见掌柜的走至那东家后头站着,且转过头来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便走了过去,也在那男人身后站着。那男人侧过身来问他:“几岁了?”范禹很不习惯这人用一种大人对一个小毛孩说话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不过他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习惯,那就听到自己习惯为止,总不能叫这人来习惯他吧。他答:“我快十五了。”那男人点点头,问:“你档上卖的那样东西近来很不错啊?人人知道。”他答:“还……是的,还不错吧。”
那男人接着问:“我近来就想着找你家谈这事,我们想将你们的呱呱也包了来。并且……你要知道我们这酒楼的分号不少,你家婆婆每日只做那样四百多只供我这里的一间分号也不行。不如我们这儿多分拨些人手去帮你们做这些东西。”范禹觉得这人这话说得有些可恶,于是避开正面回应他这话,只说:“这东家,你有几间分号,每日要供应多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