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雕刻的墓碑上,祖父笔挺的背影浮凸于粗粝的原石表面。碑石的右上方,一只鸟正舒展双翅向他飞来。
“爷爷,瞧,是谁来看你了。”
白秀麒俯身,开始用新买的花束更换墓碑前枯萎的白菊。江成路也在他身旁蹲了下来,伸手拂去碑前的落叶。
“老爹,认不出了吧。是我,阿江。”
说到这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却想起自己刚剪了头发。
“你孙子嫌弃我的造型土,特意带我去改造好了才来见你。现在头顶上感觉凉飕飕的,有点不习惯……”
“别告状,不是你说要来看他的吗?那就说点正经的。”白秀麒警告。
“正经的?我和老爹以前从来不说正经的,怎么现在反而要正经了……”江成路一脸“臣妾做不到”的表情。
白秀麒无语了几秒钟,决定丢下这家伙自生自灭。
他拿起了装过花的塑料桶,跑去一旁的洗手池打了桶水准备清洁墓碑。打水的路有点远,来回大约七八分钟的样子。当他提着水桶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江成路已经开始烧起了纸钱,还对着墓碑有说有笑的样子。
看起来简直比他这个正牌的孙子……更像孙子。
不想去破坏这个和谐的画面,白秀麒提着水桶在远处站了一会儿。倒是江成路很快发现了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老爹,你已经猜到了吧?小东家他也知道玄井公寓的事儿了。你先别急,让他自己和你说。”
白秀麒被江成路按着蹲在了墓碑前面,手上的水桶也被抢了过去。面对着墓碑上那个熟悉的背影,他一时语塞。
“爷爷,我……”
应该从何说起,又应该说些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这一趟扫墓,真正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反而是他白秀麒自己。
其实没有准备的不仅仅是扫墓这一件事,踏入玄井公寓的决定好像也做得仓皇而且突然。
但是突然并不代表着会后悔。
“我觉得……玄井的世界,与我有关。”
一番斟酌之后,白秀麒尝试着说出了心底那种朦胧的直觉:“如果说真有命运这种东西的话,那我一定是被它推到那里去的。爷爷,你当年是不是也有我现在的感觉?既然你会瞒着我经常去玄井公寓,那就算不支持,应该也能理解我的心情。”
墓碑当然无法做出回应,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只有被焚化的纸钱化作飞灰,升向渺渺冥冥的高处。
“纸钱化成灰飞走了,就意味着老人家收下了你的祭品。”江成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放心搬进来吧。只要哥儿几个继续住在玄井公寓一天,小东家你就不会有事的。”
白秀麒点了点头,回给他一个难得温柔的笑容。
这一趟临时决定的扫墓行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经验老道的出租车司机充分发挥了钻、挤、抢、插等独门秘籍,在晚高峰到来之前把两个人送回到了市中心。”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白秀麒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又领着江成路往商业区里头钻。这一次他们去的是市中心的公园附近,一个紧临着公园湖泊,风评极佳的高尚餐厅。
可是就在进门的一刹那,江成路却将白秀麒给拉住了。
他说:“今天你已经掏了很多钱了,这一顿我来请吧。”
“你请?”白秀麒想也不想就反问:“你钱够吗?”
“……现金可能不够,不过我还有储蓄卡。”
江成路的回答与他社会精英的打扮实在相差太大,大到白秀麒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往他身上砸钱,会不会反而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再加上他们两个大男人杵在餐厅门口,拉拉扯扯的,短短几分钟时间已经接受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两个人很快一致决定换个更加经济实惠的地方。
这一次换成了江成路带头,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穿街过巷,一头扎进污水横流但是人头攒动的小吃街,选定了一家地上竹签子最多的烤串店。
江成路兴奋地抬头看着列在小黑板上的菜谱,而白秀麒则注意到好几位坐在露天座位上年轻女食客正拿出手机对准了他们。
这家店的生意的确不错,好不容易排队等到他们点菜,江成路似乎还是担心现金不够,于是从皮夹子里掏出了一张卡片:“老板,咱能刷储蓄卡吗?”
“草……”
反正这也不是今天白秀麒第一次没风度了,他两三下走过来,恶狠狠地一把夺下了江成路手里的卡片。
“这他妈是你的储蓄卡?”
“是啊。”江成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你不是有卡吗?把这张‘储蓄卡’拍了让大家开开眼啊!”
“不就是一张卡吗?有什么好拍的?”
……
白秀麒正哭笑不得气不打一处来呢,就听见小店伙计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快点,还买不买了,不买一边儿呆着去。”
白秀麒也烦躁道:“买买买,要买你的店!”
第十七章 魂火
说完这句话,白秀麒哪里还等那小店伙计反应过来,转身拽着江成路就出了队列。他们一口气走出好几百米,随便找了一家银行的自动提款机就把卡给插了进去。
不是假的,能用。
白秀麒又含糊地骂了一句,不等江成路反问“怎么了”,就抢先追问道:“这卡你自己办的?”
“你爷爷帮我办的,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