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脸色变了,蹙眉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见和珅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吏目下身的血迹,又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弘历无奈地走到和珅身侧,当着一众早已失神的太医的面,抬手遮住了和珅的眼睛:“脏,别看……”
这话语气温柔缱绻,音量却不小,在场的官员都疑心自己被吓出了幻觉,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然对和珅这般柔声细语。
和珅却来不及琢磨众人的想法,他顺势握住了弘历在他眼前的手,被那冰凉的触感惊得一颤:“皇上……这是怎么了?诸位大人这是犯了什么错,惹得皇上生这么大的气?”
被和珅握住了手,帝王心中的焦躁气愤被抚平了些,他尽量压抑着怒气道:“这话你不该问朕,该问这些医术高明的太医们,一个个平日里自诩艺术高超、宛若再世华佗,动不动就写些方子故弄玄虚。如果不是他们耽误了太后的病情,皇额娘何须受今日之苦。”
和珅一边摩挲着弘历的手,一边仔细听着弘历的话,不多时便明白了。想必是太后的病情反复加重,致使弘历迁怒随行的所有太医。
他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太医院吏目,还有那一双双盯着他,饱含着期望和惶恐的眼睛,转头冲弘历笑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一群庸医……”
在场的太医都难以置信地望着和珅,如果不是嘴巴被塞住,恐怕早已破口大骂,尤其是太医院判,瞪着和珅的眼睛活像要吃人一般。
和珅语气依旧柔和,话锋却一转:“只不过,以奴才愚见,此时尚在东巡路上,虽然这些庸医不堪大用,但基础的病症还是能够治愈的。皇上此番出行,随行人员众多,又兼之游历多地,恐有水土不服之症,像奴才这等粗人,小病小痛尚且可以忍耐拖延,可阿哥、格格们乃金枝玉叶,若有个头疼脑热,太医诊治总归是比那些江湖郎中要让人放心的。”
弘历蹙眉道:“这么说平日里,你要是身子不适,都强忍着不说?”
和珅禁不住展颜一笑,弘历心底奇异地一颤,再回神时,和珅已经收起了笑容。弘历却正色道:“小病拖久了,便成了大病,下回切勿拖延……”
和珅颔首道:“奴才省得……”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一应一答,原本紧张压抑的气氛便渐渐消弭于无形。
见弘历的手逐渐回温,脸色也有所缓和,和珅复又劝道:“此刻在行宫不比在紫禁城,人多口杂,要是皇上杖打大臣的消息传了出去,被百姓知道了,恐怕会引起非议,所以奴才以为,皇上不妨留着这些庸医,待到回京再行处置也不迟。”
和珅的声音不高,语气温和从容,有理有据,仿佛丝毫没有受眼前惨烈状况的影响。
弘历看了一眼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吏目,和那抖得厉害的高秩太医,沉声道:“朕今日,就听和珅所言,饶你们一命,待回到京城,能否活命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太医们,纷纷道:“罪臣谢皇上恩典……”
弘历蹙眉道:“你们的命,是和大人救的,不是朕……”说完,就领着侍卫转身离去。
皇帝一走,院子里登时乱了套,劫后余生的经历,让这些平日里老成持重的太医们都失了控,一些犹自闭着眼,浑身哆嗦着念念有词,一些放肆地嚎哭起来,还有一些互相对骂取笑着:“啧啧啧,刘大人……你这是吓尿了?”
“谁……谁尿了……你休要胡说……”
“我说您就别装了……我都闻到味儿了……”
和珅站在一旁,蹙眉看着乱成一团的院子,一面指挥着侍卫将伤重的吏目抬下去,一面吩咐侍从收拾残局,擦洗血迹。